6.欲說 第八章(6)
接著她澆花。
窗台上有兩盆花。一盆是臘梅,王啟兆派人送的。一盆是水仙,也是王啟兆派人送的。
她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喜愛花。
王啟兆送給她的水仙和臘梅,都是由花匠挑選的。那盆臘梅雖然是小小的一盆,卻是名貴的品種。枝幹上挺,椏叉很少,花蕾也並不太多。但每一個蕾,似乎都是按照美術家最美妙的審美意趣來生長的。有的蕾,已盛開為花朵了。有的蕾,卻將按照人賦予它的意思,等到初二初三初四才開。直到初七,它天天都有新花可開。水仙卻是一大盆,內浸著五六頭花根。它的葉子是被修整過的。看似生長得毫無規律,卻於那一種自由散漫的長勢之中,透著率性的隨意的生長之美。與葉子相反,所有的莖都挺集中著,自然所有的花骨朵也便集中著了。預示著將有更多的潔白的花,一簇一簇的分日子開放。
白的水仙和黃的臘梅,在她的窗台上相互媲美,爭妍鬥豔。
突然電話又響了。
她放下澆花的小小噴壺,拿起了電話。其實她主要是在觀看、欣賞,澆花只不過是一種象徵性的舉動;似乎要向臘梅和水仙表達她那一時刻的愛心。而對於那兩種花,她的愛心卻實是多此一舉的。
「啟兆?……」
電話那端的聲音使她略微一愣,儘管那是她很熟悉的聲音,卻也是有時候並不太喜歡聽到的聲音。
「對,是我……」
王啟兆的聲音聽來有點兒不同以往,低而沙啞,嗓子炎了似的。
但她立刻做出了常態的反應,以親熱的語調說:「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給你拜年。祝你雞年吉祥,事業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她說的是完全不走腦子的話。是寫在她幾天前寄給他的賀卡上的話。搶先隨口一說。拜年的話,如果反而被對方搶先說了,那自己其後再說不就沒意思了嗎?
「謝謝。謝謝你的吉。我也給你拜年。」王啟兆話語一轉,緊接著說:「趙副書記,我得見你一面。」
他說的是「得」而不是「想」,使趙慧芝聽出了他的迫切心。
「現在?」
她皺起了眉頭,猜到他又將給自己添什麼麻煩了。
「對,就是現在。」
王啟兆回答得一點兒都不含糊。
「你在哪兒呢?」
「我在市裡。」
「到市裡幹什麼來了?」
「就是為了來見您。這會兒,我的車就停在省委對面。」
「那……」
她猶豫著,一時不知說什麼。她還一次也沒在省委大樓里,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單獨地接見過他呢。她認為那是缺乏明智的做法。她不願因為他的迫切心就破一次例。恰恰相反,依她想來,他要見她的心越是迫切,就越是意味著他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了。而越是在他遇到棘手的問題時,她在自己辦公室里單獨接見他便越是不明智的。
「趙副書記,我必須見到您,越快越好。」
王啟兆催促著。
「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得今天就談嗎?」
她仍猶豫不決。
「不是今天別的時候,是現在。不但要緊,還挺緊急的。」
「你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
她剛才的好心遭到破壞,話也說得有些不客氣了。某些她和他之間共議共舉之事,倒片似的,迅速在她頭腦里回放了一遍,卻也沒感到有什麼足以出紕漏的地方。所以她儘管心煩,卻還鎮定著。
「趙副書記,不是我個人遇到了什麼麻煩。如果僅僅是我個人遇到了什麼麻煩,我也不大年初一的上午偏要來跟您說。是度假村出了麻煩。您認為度假村出了麻煩,是我個人的麻煩,還是我們大家的麻煩呢?」
王啟兆的話綿里藏針,也頗有些不客氣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那就快來吧!」
「剛才我已經想直接進樓了,可傳達室不允許……」
「我立刻通知傳達室……」
放下電話,趙慧芝緩緩起身,想走到窗前去拉開窗帘,看王啟兆的車是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真的已停在樓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