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欲說 第八章(18)
小舅子的一大番話,說得既天真又無恥。***還句句包含著威逼和要挾。
於是王啟兆沉默了。
「姐夫,你給我聽好了。這一場遊戲,我現在不想玩下去了。太刺激人了。我自己也快嚇破膽了。我要去投案自了。如果你們袖手旁觀,不肯搭救我一命,那我只有把你們之間的那些交易都抖摟出來!比如趙副書記在你那兒佔有多少股,胡副市長又佔有多少股。實話告訴你,你身邊有我的心腹。你們之間的種種交易,我這裡也有筆賬。我要抖摟出你們,爭取個將功折罪。即使爭取不成,臨死看著你們一個個也都沒好下場了,我心裡也平衡點兒。要不我死得心裡不平衡……」
小舅子那邊嘿嘿笑了,笑得別提有多邪獰。
「姐夫,你……」
王啟兆將手機關上了。
他在客廳里再一露面,趙慧芝和胡副市長不約而同地厲問:「什麼人的電話?!」
她的眼裡像能噴出毒來,想用目光將他毒死似的;而胡副市長的眼裡像能射出火來,想用目光將他燒死似的。
他說:「我小舅子。」
他們對視一眼,這才各自暗舒一口氣。
他坐下后,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說:「既然我們到這兒是來交換況的,我也有些況可談。」
趙慧芝皺眉道:「簡單點兒!」
他就瞅定她說:「你讓省公安廳下令通緝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小舅子。『紅樓酒家』的老闆正是他。他剛才告訴我,他已經把和他一塊逃竄的那個人給捅死了。他打算去自了……」
接著,他就不慌不忙的,一邊回憶著,一邊盡量將他小舅子的原話複述給他們聽。
他顯示出了極好的記性,基本上複述的是原汁原味。
看著趙慧芝和胡副市長瞠目結舌五官扭曲的樣子,他也很邪獰地嘿嘿笑了兩聲,內心裡也產生了一種邪獰的快感。
一陣可怕的肅靜之後,趙慧芝自自語:「看來,是要破……」
他很痞地一拍手,笑道:「我今天上午說過同樣的話。你的話和我說過的話,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這……這……這……」
他的臉朝胡副市長轉了過去,冷笑著問:「你是想說這便如何是好吧?」
胡副市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像是變成啞巴了,說不出話來了。
而他接著學他小舅子的話說:「事鬧到這種地步,大年初一的,我也沒料到。我也不願。我也清楚,憑我們三個,已經沒咒可念了。」
趙慧芝猛地往起一站。
她說:「我得回省委值班去了。」
說罷,蹬蹬蹬蹬地就走出了客廳。去的那個快!
她的腳步聲剛一從別墅里消失,胡副市長的一隻手立刻緊緊地抓住了王啟兆的一隻手。這在王啟兆心中引起了微妙的反應,使他聯想到了自己從省委大樓里走出來一坐進車裡的時候,也曾多麼用力地抓住過鄭嵐的一隻手。他這才意識到,當時自己內心裡的不安會通過自己那一隻手多麼強烈地傳達給她的手,傳達給她的心。正如此刻胡副市長內心裡的不安也通過手傳達給了他的手傳達給了他的心。不,豈止是不安啊,他的手他的心所感受到的,分明更是驚惶更是恐懼啊!他不禁可憐起對方來了,同時也可憐起鄭嵐來了。受別人的不安影響的人,本身也會非常不安的啊!奇怪的是,他惟獨並不可憐自己。他也很想自己對自己產生起一縷可憐之,然而卻就是一點兒都沒有。好比是一個祖先和親人一個個全都死於癌症的人,對自己也終於被診斷為癌症患者了早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他內心裡所產生的只不過是沮喪。空前的沮喪之感。除了沮喪,還是沮喪。純粹的沮喪。純而又純的,沒有任何雜質的那麼一種大沮喪。
這會兒的他,恨不得也立刻站起來迅速離開這一幢別墅,趕快回到鄭嵐身邊去,抓住她的一隻手,但不是緊緊的,而是輕輕的。還要溫柔地告訴她,如果她可憐他,希望給他以安慰,那麼只衝著他內心裡的沮喪可憐他就夠了,只衝著他內心裡的沮喪安慰他就是莫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