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狀元境(6)

6.狀元境(6)

一切安排妥當,司令命令兩個衛兵守在卧房門口,自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司令部里亂成了一鍋粥,誰也吃不透司令打什麼主意。正當司令酣睡之際,司令部里還有一個,迷迷糊糊地睡著不肯醒。

這個人就是張二胡。張二胡做了一夜的夢,幾次夢到有個穿白衣服的人來找他。那白衣服寬寬大大的,沒有袖子,也沒有紐扣,倒像是站著的白床單。那人在白衣服中不成個形狀,只有一個小小黑黑的腦袋,在上面動過來,動過去。有時是個女的,有時是個男的,有時是個老太婆,有時是個小男孩。弄得張二胡神魂顛倒,幾次死過去,又活過來。天亮時只覺得筋疲力盡,渾身的骨頭散了架,彷彿幹了一天的重活。前後的窗大開著,因而更覺得腦袋隱隱的疼。那陽光從東西窗射進來,逼得他睜不開眼,於是倒頭再睡,直到司令派來的人喊他去拉二胡。

張二胡眼屎巴巴地往大廳去。只見那邊里裡外外,都鋪開了酒席。數不清的下人,上菜下菜地忙個不停。司令和高參謀,還有幾位高級些的軍官、幕僚,陪著硬抓來的商紳坐上席,其他軍官挨著往下坐。大廳里坐不下,也不知從哪弄來了毛竹、草席,就便搭了些棚。在棚里喝酒的都是些下級軍官,見了酒肉沒了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倒是可憐了那些坐上席的商紳,一個個愁眉苦臉,對著眼前的美酒佳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張二胡提著把二胡,前顧后盼,也不知往哪去是好。正猶豫,有人來把他引到大廳的一個角上,那裡已放好了一個單席,一張半圓的小桌,一張半舊的木方凳,備了幾樣菜,還有酒。

司令穿著件苧麻涼衫,手上一把鵝毛扇,正站著說話:「諸位父老的話,本司令哪能不聽,南京乃六朝繁華之地,一旦毀於戰火,我輩罪責難逃。不過這眼下,是張勳來打我,我不得不打。況且,討袁也不是樁開玩笑的事,關係著共和的生死存亡。大丈夫死且報國,焉能偷生怕死,為後人所笑?」

那些商紳最怕聽司令「寧為共和死,不為**生」的豪,打起仗來吃虧的是老百姓,尤其是他們這些有錢的老百姓,於是公推了一位會說敢說的代表表態。這代表也不謙讓,站起來豁出去地說道:「共和**,且不管他,只是這麼打來打去,司令也該為南京的平民百姓想想。討袁之役,明擺的已經輸了,再說這偌大一個南京城,明擺著守不住。」說著,偷眼看司令,見他十分認真地聽著,手上的鵝毛扇微微翻動,心一橫,索性明說:「勝負乃兵家常事,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這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司令如能讓南京倖免於戰火,真正功德無量。」

司令點頭稱是,只是反問,既然要走,又可往哪走呢?眾商紳都說,往哪走,司令神機妙算,自然知道。司令說:「這也是,隊伍往哪開拔,原不該讓諸位操心。只是,這開拔費,」也不管那一張張立刻掛了下來的哭喪臉,頓了頓,繼續說,「這開拔費,不得不要諸位操心。」眾商紳忙不迭地哭窮,說是今天要餉,明天要餉,就有金山銀山,也用完了,他們實在是沒錢,石頭裡熬不出油來。司令臉一沉,扇子不搖了,說:「石頭裡自然熬不出油來。不過這油藏在芝麻的硬殼裡,不用勁,是榨不出的。南京城外的炮聲,一天比一天打得緊,有話慢慢說也來不及,今天把諸位請來,話不說清楚,大家誰也別想走。」眾商紳現自己成了肉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高參謀在一旁坐著,也有些吃驚,卻插不上嘴。

司令說:「我也是秀才出身。俗話說,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不是本司令和你們為難,我這些弟兄,一個個都是有嘴的,難道你們要他們餓著肚子開路不成?雖然軍令如山倒,但現在是什麼時候?本司令說不許搶劫,他們就當真不搶了?這些弟兄,光復南京,創建民國,可是立過大功的,他們無愧於你們,為你們出生入死,提著腦袋干,難道你們真願意寒了他們的心?」司令把該說的話說完,一做手勢,喊張二胡拉二胡。張二胡閑了半天,因為沒他的事,這會已經有了些酒意。調了調弦,弓一抖,神氣十足地拉起來。一曲未了,司令乾咳了一聲,說:「既然如此,我也不便耽擱諸位,只望諸位回去火速準備,今天夜裡把餉銀湊齊。」那些商紳免不了哭著臉,賭咒誓,要求寬限三天。司令笑著說,如果是三天,那還是留著給張勳用吧。手下已喊送客,司令破例送客到門口,拱了拱手,說:「恕不遠送,眼下正當亂,游兵散勇不得不防,派幾個人送你們回去,免得生出意外。」於是三五個兵押一位客,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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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樹的故事(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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