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與白行雲的交心
去,更不會再帶上謝敬豐浪跡天涯,因此也就沒有理會他那吃人的目光。
謝敬豐原本以為,自己都能留在他身邊了,自然也不會再次被他拋下,他還想著能夠有朝一日感動他,讓他放下成見跟自己回家,就算是不回去,至少,也不要帶著對他們的怨恨一輩子,可是,他現在就居然開始打了跟他分道揚鑣的主意。還說什麼不是一路人?跟他都不是一路人,那他究竟跟誰才是一路人?這些江湖人嗎?可他也不是無家可歸啊?他並非需要浪跡江湖,他是天潢貴胄,怎麼可以跟這些人一起流落在外?
他是不願意回家,卻也不願意再讓自己留在他身邊,而自己分明也沒有做錯什麼,卻還是沒有得到他的一絲待見。
他不禁想,他究竟是有多厭惡他們,才會這麼雲淡風輕的說著如此惡毒的話。
他心中委屈,他以為找到了次兄所有人都會開心,可如今,他卻不願意跟他們成為一家人,他的次兄也不是他想象的那麼好的次兄了,就像他們說的,物是人非,人心易變。
一頓飯就在兩兄弟無聲的對峙下悄無聲息的結束。
謝敬豐固執的不肯讓謝文文如願,想讓他離開,除非是天塌了。
冬天的白天很短,吃完結束天色就昏暗了,謝文文抱著胳膊站在屋檐下,頭頂的燈籠隨著風一晃一晃的,地上他的影子也忽大忽小。他注意到了從那損毀后的池子里出來的白行雲,儘管衣裳半扎在了腰上,可還是打濕了一點,這麼冷的天他居然敢脫了鞋下水,出水的時候在原地蹦了幾蹦,似乎是等回了暖才穿上鞋。
他手裡握著什麼東西,從水裡翻出來的,是王令嗣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的那劑葯。
白行雲知道謝文文在看,也就沒有避開,大方的朝他走去。
兩個人一人站在廊下,一人站在台階下,原本會比白行雲矮了一點的謝文文也高了他兩個頭。
白行雲看向他的時候需要抬起臉,足夠讓謝文文看清他硬朗的稜角。
他朝著燈下的那抹長身玉立而去,張開手心,問:
「這是什麼?」
謝文文看著那在燈下泛著光斑的瓷瓶,不語。食指點著肩膀,一下沒一下的,神色晦暗不明,叫人很難猜。
許是他們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難以意料之事,經歷了幾番周折才重聚,白行雲如今對謝文文格外小心翼翼,總有種呵護備至在其中。
擔心他誤會自己背地裡盯著他,遂解釋:
「我不是故意盯著你們的,我當時只是提防他,畢竟他不安全。那時候離得遠沒有聽清你跟他之間的對話,我只看見了你摔了東西進池子里,看出他似乎很緊張。」
他想,王令嗣那般重視此物,都不惜天寒地凍的跳進池水裡去撈,可惜是白費功夫,但足以說明此物的重要性,於是他趁著飯後無人就下了池子去打撈,原本也只是試試看,結果果真還就叫他撈了出來。一個普通的瓷瓶,沈胥那裡多的是這樣的瓶瓶罐罐,平日里用來裝著藥劑,只是他不知曉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尋常之物,是而才會問起謝文文。
他想,謝文文定然也是知曉的,只是裡面的東西應該是他不喜之物,是而才會丟開。
看著他手心裡攤開之物,謝文文挑眉,昏黃的燈火下,臉上綺麗又透著一股狡黠。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行雲依言打開,瓶口是塞著木塞,但禁不住溢進去水,泡了一下午的水,如今瓶子裡面已經空空如也,有的也就底部的一點水漬罷了。
白行雲只覺得奇怪。「空的。」
謝文文在心底嘆了口氣,說沒有一點觸動是假的,曾經也好歹期望過活過,也貪婪著人世間的煙火美好,期待著能夠跟自己的意中人白頭偕老,但如今,算是被他自己徹底的絕了後路。王令嗣也是個狠人,怕是無葯山莊如今被王令嗣折騰的夠嗆,亓官雲前功盡棄,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臨危受命的武林盟主。
掩過眼底的黯然,他只道:「因為遇水則化,沒了。」
在他拋開的那一刻,他就沒想過讓這劑葯成為他的束縛,自然也成就不了他的希望,如今親眼看著裡面空空如也,他還是有瞬間的失落。
宋元昇不惜擲下千金,也虧了亓官雲半年的努力了,功虧一簣。
如今自己這樣,還是認命吧。
白行雲瞅著謝文文的神色,模糊不清,隱隱約約覺得不對,還是問出了自己心底的困惑。
「那是什麼?毒?還是葯?什麼葯?」
他猜的很准,這瓷瓶里裝的一定跟藥物有關,不然也不會叫王令嗣當時那般惶恐。
可面對避而不談的謝文文,他只能夠猜。
天色愈發的暗淡,映在兩人臉上的燭光也越發的明亮,沉默的謝文文思考了半晌,才施施然道:「是詛咒。」
這句話說的跟玩笑話似的,可也的確就是玩笑話。
白行雲自然是不信的,從他此時的神情就足以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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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文文問他:「你信嗎?」
白行雲認真的看著他,點頭。
「你說我就信。」他眼底的鄭重,好似不論謝文文往後說什麼,饒是離經叛道、天馬行空的言論他都要信了。
謝文文知道他分明是不信的,可還是會說信。此時,心底似乎有什麼暖流湧出來,四面八方的包裹住了他,讓本還失意的他得到了慰藉。
天上的月亮不怎麼明亮,許是暗沉的烏雲太密集的緣故,兩人就這麼站在外面吹起風,聽著灶房裡的火燒的噼里啪啦。
他能想象的到,此刻劉小天他們幾人圍在了一起烤著熾熱的火,或許有壓低了聲音談論他。
四周靜謐,鳥雀聲也無。
「竹林外面是什麼?」
他住在這裡至今都沒有出去過,整日里圍著這座屋子轉悠,約莫是被困在一個地方太久了,總是會嚮往這方寸之外的地方。
他或許是矛盾的,嚮往自由卻圖安寧。
「還是竹林,這整個山頭都是南竹。」白行雲柔聲回答,同他一道幽幽的望著林子之外的那一圈灰暗。
他想,經此一事,縱然一波三折可總歸會太平了,不會再沾染上不屬於他們的風波。
能安定下來,才是他們的夙願,他們不屬於這裡,也不適合權利黨爭的爭鬥。
「我小時候讀過一本民間話本,裡面就描寫了一個長居深山竹林的仙人,他有一日突發奇想,想要下山體驗民生疾苦,於是義無反顧的下了山,在人間過了四季,沾染了煙火氣,就當不成神仙了,結局的最後,是他變成了一個清苦的老人,靠著編織的手藝過活。」
白行雲不知道謝文文是想表達什麼,也就沒有接話,後來,就聽到他壓著聲音但依舊能叫人聽出其中苦澀的話。
「真可悲,好好的神仙不當,偏要去做個可悲的人。」
他應該不是僅在講一個兒時讀過的故事,可難在白行雲並非心思細膩之人,無法意味出他所言的涵義。
這時候的白行雲就有些羨慕沈胥了,如果是他一定就能讀出此刻謝文文心中所想;他又羨慕小茶,陪伴了他的過去,知曉了他的曾經,一定能知道他在難過什麼。
他並非自謙,其實,曾經的自己更不擅長言辭,也是偶然間的與他們為伴,相約江湖,各取所長,深受感染才叫如今的自己看著不再如當初的沉悶,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不說話,沒有人知道他所想,他也不知道別人所想。
今日聽到他同謝敬豐說的話,白行雲不意外,他知道謝文文終有一日會做出決定的,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他當真能夠做到一身輕鬆毫不留戀的放下過去嗎?
已經到了家門口,見過了家中人,他還能不留念嗎?
可他的神情看著,並不受世俗所累,自在如我,好似超脫了一切,好似隨時都可能消失一般。這跟他認識的謝文文不一樣,至少,讓人看起來,抓得住,留得下。
他淺淡的神情被燈火包裹,眼中,無悲無喜,忽然間,白行雲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深想下去,謝文文就好似真的會化作一陣風煙,於世間消失。
他對於北境的羈絆釋放的太從容了,這不該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從容。雖然他這些時日以來看似一如既往的輕快,還能跟劉小天打趣,與他們商議今後,可他已經從謝文文的眼中看不出一絲有戀世的情緒,他還是更希望謝文文能夠像個正常喜怒哀樂的人,恨他所恨,喜他所喜,而不是如今這般,大慟之後,了無生趣。
他深吸了口冷氣,使得腦子也越發清晰,抓著身上的布料,他意有所指的問:「你不想回去嗎?」
「回哪?」謝文文淡然的神情叫他看不出他是否是明知故問,但他約莫是想了下,才恍然大悟道:
「噢,你說王府?不回去,我這人心眼小,做不出讓自己難過的事情。」
又是這般,他表現的太過輕快,正常的反常,叫白行雲忍不住擔憂,是否是他多想還是謝文文已經走進了自己的死胡同。
謝文文轉身看他,兩個人原本是肩並肩的一同眺望,此刻卻相對而視,他把白行雲藏在眼底的憂色盡收眼底,而自己卻逐漸的隱去了原本的從容。
他明白自己即使表現的太過尋常,可到底於他們來說像自己這樣經歷了大起大落之人合該表現出不一樣的情緒來,可他太從容了,許是就對他們來說不正常了。
可要說讓他表現出悲慟或者怨天尤人的神情來,還真有點難。
走到如今的這一步,早已經就埋下了隱患,況且,曾經的自己也不是沒有把這些情緒表現的淋漓盡致,可那些時候,太失望了,應該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見到謝敬捷又見到謝敬豐,是他此行的意外也是收穫,其實,見過了總比沒有見過的好,至少,親眼所見,他們都好好的,身康體健,幸福安樂。而他們,理當如此。
白行雲皺眉,隱約覺著不對,可還是按住了那絲疑慮,他笑著同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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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不日動身啟程回靈虛派,我之前有寫信給師父,此時怕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我們了,我們如果日夜兼程,或許還能在除夕前抵達。門派里人少,卻也曾是天南地北聚來的,大家最喜歡在最冷的日子喝最熱的湯,有滋有味的,你們去了可都要去嘗嘗。」
他像是摒棄了所有的雜想,認認真真又滿懷期待的同他勾勒著未來的好景。
那本也是他們一開始的約定,然如今,卻有人會食言而肥。
謝文文垂下眼眸,不去觸碰他眼底的溫柔,自從明白自己也會重新喜歡上另一個人開始,他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叫他心神蕩漾,生出一絲不能夠的希冀來,他是怕了,就怕會沉溺在這樣的溫柔里,不可自拔。
說好的做兄弟朋友,而他卻要誤人子弟。
哪裡能夠。
而白行雲是同宋元昇不同的,眼底看人的神色也不一般,他愛過宋元昇的權勢威儀,以及他的雪中送炭和那像春雨一般的溫柔,可如今,卻還是會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潤物無聲。
如果,如果說,他遇到白行雲的時間不是在十年之後,該多好,起碼,他也會學著去愛一個人而不輕賤自己,可憐自己。
但如今,好像都晚了,天都暗了,再次蘇醒的黎明永遠都不是昨日的。
謝文文捏著冰冷的指尖,鼻頭微酸,身後是劉小天嬉笑的聲音,一堵牆都抵擋不住的喜樂,心頭不舍。
他輕聲道:「此行一去,路途遙遠,我就,不一道了吧。」
白行雲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分明是能夠知道答案的,卻還是固執的去問:「為什麼?」
為什麼?謝文文笑了笑,約莫是天色昏暗的緣故,叫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