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謝文文的信
又哭了一小會兒才慢慢止住眼淚,他抬頭眼淚汪汪的看著來人,似乎是在辨認是誰。
也不知道在看清是白行雲後有沒有失望,反正他聽了他的話從地上站起來了。
白行雲掃著他的模樣,身上濕漉漉的,頭髮絲上都掛著水珠,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淋了一場雨,可自他悄無聲息的離開至今都還沒有下雨,可天色卻並未收晴。
「我送你下山,走吧。」
下山的路不短,再加上下了一夜的雨不好讓他一個人出走,要是出個事誰都承擔不了後果。
謝敬豐去找謝文文說了什麼沒人特意去聽牆角,但之後謝敬豐就一聲不吭的離開了竹屋選擇離開,他約莫就知道他跟謝文文之間的談話並不遂意。謝敬豐是個不肯吃虧不會服軟的性子,可在謝文文面前他再大的脾氣都被磨平了。有時候謝文文的脾性到叫人氣的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
謝文文知道謝敬豐走了,那小子心裡慪氣絕不會繼續留在這裡消氣,謝文文還算了解他。白行雲追上去的時候他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看著形單影隻,煢煢孑立,手上依舊抓著一本書,神色平靜,但眼中無神,藏著一片荒蕪與凄涼。
對於這兄弟倆,他們只得沉默,沒有人能置喙謝文文的決定。
白行雲不是來勸謝敬豐回去的,謝敬豐的離開對誰來說都是最合適的。
謝敬豐不屑領情。
「我自己走。」
他還在賭氣,哪裡就肯接受別人的好意,特別還是跟謝文文有關係的人,再說了,被他看見自己的狼狽,他羞赧難當,恨不得白行雲立馬消失才好。
白行雲看著紅腫著眼睛卻脾氣豪橫的人,擰眉催促。
「別倔,快走吧,不然雨大起來得漲水。」
下去的山路橫亘著條溝,要是漲水了就過不去了,到時候還得回頭,可如今都到了這一步了,哪裡還有回去的餘地,倒不如催著人趕緊趁著沒漲水前就下山,省了一樁事。
跟他們相處了段日子,謝敬豐也是知曉白行雲性子的,這人看著和和氣氣的可對誰都不熟絡,他冷淡的態度就是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的。
他不情不願的走在前頭,心底有些忐忑的問:「他都沒讓你來留我嗎?」
他不覺得白行雲追出來是因為他自己好心,他知道自己在他們面前不受待見,如今他走了這些人指不定要怎麼喝彩慶賀,怎麼可能還會管自己的死活還特意追出來送他下山,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謝文文了,約莫白行雲就是得了謝文文的授意來送他的。
如此他倒有些期待了,如果謝文文是來勸他留下的……
可他心裡想的美,事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謝敬豐,你也不小了,別一直孩子氣,你心裡清楚,不是謝文文不留你,而是你不合適。」
「你、」
謝敬豐心底美好的幻想被白行雲打擊的破碎了一地,他瞪著白行雲,腫成核桃似的眼迸發出火花。
白行雲一句話氣的他跳腳,如果不是四周遍布著凌亂生長的竹子,他施展不開拳腳,他都要在這裡跟白行雲決一死戰。
「我不合適!難道你合適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肖想什麼?你什麼身份想讓我哥跟你私奔?你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晚上他可是都聽著了,這人居然還妄想讓他哥答應同他結為俠侶,真是了不得了,一個臭跑江湖的居然想讓他哥跟他結親?簡直是臭不要臉,當時他要不是因為聽到他哥那些話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當場都要去撕了他的臉!
他就說這人怎麼處處獻殷勤,合計是在打他哥的主意!要是早知道這人是這麼個心思他早把他攆出去了。
白行雲不覺得謝敬豐說的有多難聽,因為他說的私奔兩字心底反倒升起一絲期待來。謝文文至今都沒有答應他什麼,他有些摸不準謝文文的態度,生怕他哪一日也會同今日攆走謝敬豐這般來攆走他,但謝敬豐這樣一說,正合他意。
他嘴角難壓,語氣故作威嚴。「你少管你哥的事,趕緊走,回家去,以後別出來禍害人。」
謝敬豐被他刺激得怒不可遏,幾乎是撒潑似的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腰上發泄,可對於白行雲來說跟撓痒痒似的,沒什麼實質的殺傷力,叫他白費力氣。
「你才是個禍害!我憑什麼不能管我哥的事!那是我哥不是你哥,要管我就要管!」
面對撒潑打諢的謝敬豐,白行雲一掌抵著他的腦門,把人抵開。
「行了,你說的對,那是你哥,不是我哥,說你兩句還不承認,怎麼在你哥面前就老實?」
謝敬豐自知無理也不跟他繼續折騰,閉了嘴飛快的大步向前走。氣洶洶的走在前頭,然後壞心一起,故意搖樹,叫後頭的白行雲不可避免的被淋了一身的雨水,報復他。
對於謝敬豐孩子氣的做法白行雲只能忍著,反正不痛不癢的。
一路順暢的下了山,白行雲把他送到了鎮子上,就不再跟著。在鬧市的地方多半會有謝敬捷的人在,他不好露面,把人送到此地他也能安全的被人接走,自此他的任務算是完成。
而到了鎮上的謝敬豐也徹底的安生下來,不再同他打鬧,也許他也知曉一旦他走進去便再也不會出現在謝文文的面前了,原本平息的難過又開始在心底滋生。
他掰著手指期期艾艾的看著白行雲,白行雲驀然也是心頭一酸,他摸著他的腦袋,安慰他。
「回家吧。」
謝敬豐突然開始說:「我不想走的,是他讓我走的。」
「我知道。」
「我不想讓他不開心,所以我就走了。」
「嗯。」白行雲知道謝敬豐是捨不得,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只能應和著。
「你要照顧好他,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是他肯定是喜歡你的,我不棒打鴛鴦,但我不放心你,你不能欺負他。」謝敬豐努力的憋著眼底的淚意,期期艾艾又憂心忡忡的把謝文文託付給了他。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雖然不喜歡他,但是謝文文喜歡,他得成全他們。
他要做讓謝文文開心的事情,包括主動離開他。
「我答應你。」白行雲笑著說。
謝敬豐咬著下嘴唇,忍著心底的酸澀,跨出一步,卻被白行雲塞了東西到手裡。
他說:
「這是你哥寫給你的信,回去好好看。」
謝敬豐頓住,愕然的拿著信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白行雲笑著推了他一把。
「去吧,回去吧,別回頭了,你兄長的人肯定已經在裡面了,去跟他們回家。」
他抑制不住顫抖的拿著信,忍了許久才沒有在人前失聲痛哭,攥著信,謝敬豐好似下了某種決心一般大步走了進去,白行雲看著人匯入了人群里才轉身離開。
白行雲不知道謝文文會不會怪他擅作主張的偷拿了他藏起來準備密而不發的信,但,若是不交出去他必然是一輩子的遺憾。
那封信,謝文文其實是已經寫好很久了,約莫是在得知走不完這個冬天的時候,約莫是在看著謝敬豐望著自己眼底有一種顧盼的時候,也或者是在逼他離開的時候,於不知道多少個夜不安眠的深夜裡,一個人映著昏黃的燭火,猶猶豫豫又提筆難書,方寫下了這樣一封外人不知道的信。
他早已經準備了跟謝敬豐的告別,可是,真到了謝敬豐離開的時候他卻拿不出來。
其實,真正做不到告別離開的人是他。
人一旦有了牽挂就有了捨不得的東西,一旦捨不得就會改變很多東西,會遺憾會害怕……所以他不敢拿出去,更不敢給謝敬豐知道,他所有的冷漠都只是為了掩飾他的難堪。
但,白行雲卻替他交給了他,不管是不是陰差陽錯還是有意為之,在發現書信於書案上消失了的時候,謝文文心中某處空缺的地方好似被什麼東西填上了。
「豐哥兒,是次兄。我不知道該不該給你寫這封信,害怕你會怨我,又怕你不怨我。所以我做好了這封信遞不出去的準備,可奮筆疾書的寫下它,也許是為了安我自己的心。次兄一直都愛你,原諒次兄這幾日來對你的態度冷漠,次兄只是一想到我們再也不見了就害怕,次兄膽子其實也不是很大,次兄只是在這幾年裡學會了比最開始堅強一點,但很多時候還是想做個縮頭烏龜。豐哥兒,你要乖,這樣次兄無論在哪裡都會放心。要乖乖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從書中學到的東西一定是有用的;你體格好,有空了也去跟著師傅學學武術,這樣以後要是遇到什麼事自己也要學會頂,要少惹你父王母妃生氣,他們年紀大了,氣多了傷身,所以以後不準私自跑出來,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多危險,是不是?如果有空了代替我多去看看王妃,代我承歡膝下。闊別多年,想來蓁蓁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很可惜,我至今都沒有見到長成亭亭玉立的蓁蓁是什麼模樣,不過,沒見著也好,我怕見到了,就捨不得放不下了。次兄想再狹隘一次,次兄沒辦法面對故土故人,在那裡,我會記起太多的不堪,儘管不是你們的錯。次兄請你幫我給你兄長帶一句話,就說,我知道,我不怪。如果其他人問起我,你也可以這樣說,我對他們都只有這六個字,請原諒次兄大度不了當面見他們,請原諒次兄任性一次、膽小一次。好了,這頁紙要寫到底了,次兄不做個嘮叨的人。次兄祝你,前程似錦,一生無憂。阿豐,哥哥不會忘記你的。」
謝敬豐走了后,竹屋就變得冷清許多,大抵是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像謝敬豐那般鬧騰。
他們有種預感,自謝敬豐走後,他們也即將分崩離析。
這種預感直到謝文文又當面提出來。
「你們也走吧,或許還能趕上除夕。」
劉小天皺眉,你們我們的,謝文文分的太清了。
「這是什麼話?你不跟不一起了嗎?」
「嗯。」謝文文面色不改,絲毫沒有違背當初約定的羞愧。
劉小天嚴肅的擱下手裡的東西看他,大抵是覺得謝文文太過於冷漠,從趕走謝敬豐開始,謝文文就變得不像是曾經的他,他要把所有人都從自己身邊逼走。
謝文文完全無視劉小天的審視的目光,臉上不帶笑的時候平靜的疏離又陌生。
「我另有去處,你們不是一直想去白行雲的師門看看?趁著天氣好,趕緊啟程才是,誰知道過幾日會不會又下雪。」
「你為什麼不肯跟我們走了?如果是覺得北境的事情你擱不下,更應該跟我們去別的地方換換心情,而不是跟我們分道揚鑣。」劉小天不是個心細的人,可跟著謝文文這麼久,也能叫他看出幾分謝文文的心思。
他知道謝文文受盡了委屈,對於北境,有著太多的難言之隱,他們改變不了,可,這不是他要拋下他們的理由,如果他連他們這群同生共死過的朋友都不要了,他很難想象到,他是要做什麼。
謝文文有時候就是太過理智,理智的叫人看起來他無心又無情,本該氣憤的,但卻叫人惱不起來,反倒心疼他。
分明被傷的遍體鱗傷,可在他們面前總是做著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很好,我沒事,大抵是有一點難過的,但不影響。我只是覺得跟著大家走了這麼久,有些累了。我原本從游京出來就是為了尋一個安定的地方安定下來,能走這麼遠已經很出乎意料了,現在我就不想再走了,我真的累了。」
他連說兩個累了,又提到了一開始去錢都的目的,這叫劉小天什麼反對的話都說不上來。
有時候停下來歇一歇的時候,劉小天也會想著錢都,想著累了的時候就是時候回去看看了,可跟著他們走到至今,擔驚受怕不說,累也受了,苦也吃了,卻仍舊沒有拋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