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最後的分別
人獨自回到錢都過自己安寧的生活。
他同他們共了生死,就不是那種會拋棄朋友的人,但,心底卻早在謝文文這番話里開始悸動。
特別是跟著謝文文兩個人從苄安走來,經歷了太多磨難,好幾次九死一生,如今想來都萬分后怕。他怕死,說真的,他就是怕死,闖江湖的刺激勁過了,就只剩下了后怕,他可能還是適合安寧踏實的日子。
看出了劉小天沉默里的意味,謝文文說:「小天,我記得你的理想,種好地,掙了錢再蓋一間酒樓賺錢,養家糊口。如果覺得江湖的紛爭太亂,就回錢都去吧,娶一個賢惠的媳婦,那才是你本該過的人生。」
劉小天的五指蜷縮,似被揭開心底的秘密而顫動,被謝文文主動提出來,倒省了他一個人胡思亂想。
但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別有深意的望著他,半開玩笑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像遺言似的。」
謝文文卻是笑了。
「你咒我死啊?」
劉小天無語的看著他,故意作出不高興的模樣。謝文文點著額頭,語焉不詳的來了句:「放心。」
放心,叫他放哪門子的心,劉小天覺得如今的謝文文越發的模稜兩可了,不再跟他浪費口舌有多遠跑多遠了。
謝文文在把人一個個的勸離自己身邊,小茶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她只能默不作聲的默許了一切。
縱然所有人都從謝文文身邊離開,她也會是最後陪伴著他的那個人。
他沒有答應白行雲當初那句要跟他在一起的請求,這讓白行雲分外難過。
「在你讓謝敬豐離開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你把謝敬豐都趕走了,又豈會安心的跟我們一起。」
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劉小天說的,劉小天已經被說通了,答應了跟白行雲他們一起上靈虛派見識最古老的門派,之後會回到錢都,從此不再踏上江湖。
他們這群人,終究是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
這樣的局面雖然一開始就預見了,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這麼快就走到了盡頭。
其實,靈虛派也不一定是非得要去,那只是他們幾個人一開始的約定罷了,如今謝文文都食言了,可其他人卻沒有再食言而肥。
「我怕是只能叫你失望了,我什麼都答應不了你。」
謝文文心裡清楚,喜歡白行雲是真,可他沒辦法把人拉到自己的泥潭裡去,唯有跟他們儘早的散了,才不會叫這世間多了幾個悲傷的人。
與其是怨他食言,總好過知道了他去不得的真相后再悲傷。
白行雲神情憔悴,他勉強的尋一個突破口,不讓他們就這麼一刀兩斷。「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去,便不去吧,沒有人能強迫你。」
謝文文側目,他如果是按照了解白行雲的理解來判斷,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要跟著他一起留下來。
那是白行雲的師門,他離開師門這麼多年,總不能因為他還耗下去,他有他的責任,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謝文文切不可成為他路上的絆腳石。
「我的意思是,你不準留下來,你得回去,你的師門在等你,而不是為了我讓他們空等許久。」
「我不想勸你,但,我以為,你會比謝敬豐更了解我。」到最後,謝文文的語氣已經不再溫和。
聞言,白行雲心下一震,這是謝文文的警告,謝敬豐尚且都知道為了不讓他不開心,自己甘心離開,可他又豈能違背他的意願強行留下,叫他不得展顏?
白行雲苦笑,謝文文當真是知道怎麼對付他。
彼時,所有的寒氣都從腳底蔓延,一股腦的灌到了頭頂,寒了五臟六腑。
被愛的人有恃無恐,白行雲饒是不甘願卻也只得遂他願。
從謝文文面前離開的白行雲就好似三魂丟了氣魄,叫小茶都看得不忍心。她也覺得,謝文文逼得太狠了,他不光是對其他人狠,對自己也狠,狠的令人陌生。但,縱然如此,第二日太陽方方在天邊冒出了頭他們就已經準備好了行囊出發。
謝文文與他們一一道別,深知這會是最後一次見面,他眼底充滿了不舍,但說一路順風的時候也依舊充滿了底氣。
沈胥也沒有了以往那般跟他對著乾的勁頭總拿話嗆他,他告訴他,從靈虛派回去后他會繼續堅持榮興館的門規,行醫救濟天下,大抵不會只留在一個地方,四海為家,若是有緣,他們應該會再遇上,謝文文點頭,也沒有說那些掃興的話。
戒忘就是個鋸嘴葫蘆,跟誰都說不上幾句話來,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人狠話不多的人。但這一次許是再也不見的分別,他送給了謝文文一枚佛牌,大肚佛笑的慈悲,謝文文問他是哪裡來的,看著就很不便宜。戒忘說是之前來的路上正巧路過寺廟的時候買的,劉小天在一旁接話說,一枚三文錢,他一共買了四枚,一人一個,誰都沒落下。
謝文文目光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後邊的小茶,連連說他會好好保管,永遠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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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天於臨別之際給了他一錠銀子,謝文文捧著沉甸甸的銀子有些不理解,劉小天知道他是忘了,解釋說:「你之前說你生辰禮物想要一錠銀子,當時我沒有錢,就欠著了,現在我有了,兌現了我給你的生辰禮。」
說完,他抱著胳膊看著謝文文,一副是不是有被我感動的傲嬌表情。
一句話回憶鋪天蓋地的湧上來,他當然記得當初還在苄安的時候,偶然間提及生辰,劉小天大言不慚的問他要什麼,那時候他們都過的艱難,身無分文,他故意捉弄劉小天,說他想要一錠銀子,沒想到,劉小天居然一直記得,記到了現在,如今還兌現了他的禮物。
謝文文瞬間熱淚盈眶,原來,友情真的比一切都美好,勝過了他所有不堪的往日。
縱然依依不捨,卻還是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他跟白行雲的臨別贈言很簡單,沒有他人那般繾綣。
他說,他希望白行雲永遠都要向前看,不後悔。
白行雲肯定的說,他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後悔。
語畢,謝文文笑著退後,看著他們轉身走向了蔥鬱的竹林里,約莫是下過雨的緣故,天空格外的湛藍,碧空如洗,映著綠竹都格外的蔥翠。
劉小天三步一回頭,時不時的就揮動他的胳膊,沖他們招手示意,壓著嘴角要哭不哭的模樣,引得其他人也鼻頭一酸。
原本走進林子的人突然站定,謝文文揚著笑臉看著,白行雲回了頭。
謝文文方才說過叫他向前看,不要後悔,可他此時不僅回頭了也就表示了他不會後悔。
謝文文與他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也許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片竹葉落下的時候,白行雲看著謝文文的視線模糊了一瞬間,他不再遲疑的跟上了前面的人。
有那麼一刻,白行雲不想走了,但也僅是一瞬間,他便不得不壓制住這個衝動的念頭。
離開,是註定的一條路,也是一份成全你我的選擇。
目送著他們四人遠去,謝文文徹底的得償所願,趕走了身邊的所有人。
他問小茶:「不跟他告別么?」
方才他與其他幾人一一道別,唯有小茶站在後邊,不靠近也不說話,冷漠又疏離的荒唐。
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一起拼過命,一起走過了一段最溫情的歲月,突然說分開誰心裡都不好受,但分別卻是已定的事實。
小茶許是跟其他幾人沒有什麼好說的,謝文文以為她與戒忘不該如此陌生。
雖然他從不置喙小茶與戒忘,但心底卻懷揣著那麼一份希冀。
他覺著戒忘挺好的,如果他們倆願意,也可成為一樁佳話,但,他們終究還是分道揚鑣。
小茶看著沒有他那麼眷念,她早早的就收回了目光,面上平靜無波。如今所有人都走光了,接下來該他們與這個地方道別了。
「昨晚上就說過了。」
小茶有時候跟謝文文很像,都冷靜的可怕。
戒忘於她來說,可以是一種不期而遇的悸動,從未體會過情愛為何物的她,並不能準確的認識到,與戒忘的惺惺相惜會是起於心動的情愫。兩個人都是不會言說的人,源於彼此的經歷,都不會愛人,雖然互相成為心中的那份的不同,但,他們之間橫亘著許多東西,讓他們的人生並不會相交,縱然是相識相知,卻無法改變一拍兩散的結局。
是而在這些日子以來,儘管他們也能比以往更深一步的了解彼此,讓那份悸動深深的紮根,逐漸演變為一種難以忘懷,但誰都清楚自己的人生該是什麼樣的。在確定了他們這一行人就此別過的事實,小茶就知道,他們是不會走到一起的,她的使命是陪伴在謝文文左右,無論他在哪,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而戒忘,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註定了,如果小茶不是飛蛾撲火的那個人,他不會跨出任何主動的一步。
而,他們這樣的人,誰都不會去主動跨出這一步。
昨晚上,說是道別倒不如是在否定過往有過的那份不一樣的心動。戒忘一貫的寡言少語,他只聽小茶說,聽她說,謝文文去哪她便去哪,她是唯一能留在謝文文身邊的人,聽她說,他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可她在謝文文身邊活出了人樣,活出了自我,她有血有肉,卻唯獨不會去愛人。她把曾經的相知相伴淪為一種堅不可摧的友誼,她說:我原以為我也能去愛人,可到頭來才發現,我這樣的人誰也不會去愛,我不怕愛上誰,我只怕,沒結果,所以,我這人冷漠無情。其實你跟白行雲他們一樣,於我來說,出發點都是朋友。
一聲朋友叫戒忘身形僵住,沉靜的性格給了他規避被暴露的風險。
原本在大仇得報后他就該回去聽覺寺的,可有什麼東西讓他捨不得,放不下,選擇了跟從他們一起走南闖北,可他們到底還是走到了終點。
他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他有屬於自己的七情六慾,可這一路走來,他都未曾生出過放棄出家的念頭,那是他最終的歸處,是他必須得信守的承諾。而小茶的出現,卻讓他生出想要就這麼一直走下去的念頭,頭一次希望,江湖的這條路可以再長點。
他在這裡這短短的一年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東西,充盈了他的人生,這會成為他一輩子的記憶。
小茶說是朋友,他無力反駁,約莫他們之間是有那麼點不同,可到底並非是能被義無反顧選擇的感情。
小茶不會選擇除謝文文之外的人,而他也不能走除出家之外的路。
他們兩個人,對此,都心如明鏡。
只,約莫是真的有難以言說的遺憾。
「你也可以跟著他走的。」謝文文是想小茶不要錯過屬於她的幸福,他怕她會後悔,更怕錯過了她往後再也不會得到那份幸福。
小茶的人生還很長,總不能跟著自己這麼耗著,而他給不了小茶什麼,小茶也不屬於被他圈住的牢籠。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能把小茶託付出去,這樣,他就是死,也無憾了。可小茶固執的可怕,她如今還在遵從著身為死士的責任,分明她也不是死士了。
如果能勸動小茶,這條路他想自己一個人去走。
小茶知道謝文文是在想什麼,她冷靜的說:
「我不會跟他去,他也不會跟我留下。我們只是相似罷了,但並沒有你以為的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意。」許是有一分悸動是真,但這份情義到不了可以為彼此放棄一切的地步。
小茶不會為了戒忘離開謝文文,戒忘也不會為了小茶,失約於瞭然方丈。
戒忘是戒忘,縱然報完了仇他也還是戒忘,他只要還是戒忘,他的歸處就只會是聽覺寺,他已經做不回祝子瑜了。
而小茶比任何人都清醒,這是一段她不能肖想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