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秘書長 第二章(6)
「經驗之談啊。」老王又大笑,說。
我說當然是經驗之談,我這經驗之談有獨到之處,供健在的,依然在快活地游來游去的那些不是魚的魚們參考。
老王這傢伙這時才開始露一點原形。他說你老弟這麼說其實也不算什麼獨到,早先有一個大人物就曾說過,人民是水,而我們是魚,你使用的比喻不過就是抄襲這位大人物。我說不管抄襲與否反正就那麼回事,要我說這位大人物還真應當多告訴我們一句話,就是這個世界不光有魚和水,在魚和水之間還有魚鉤和魚餌在晃來晃去。我們這些魚們如果不多長點魚腦子,不把魚眼睛睜圓一點,那就不是游在水裡,該是煮到湯里去了。
我們都管霍建明叫「霍師傅」,或稱「老師傅」,簡稱為「老師」,我們從不叫他「霍老闆」。時下習俗,老闆當然要比師傅時髦,不管是開公司的,拍電影的,搞按摩的,引車賣漿者流還是出沒於地下色場所的各種形跡可疑的人物無不喜歡自稱老闆,也喜歡別人如此稱呼。我們這類下層官員不免沾染時俗,在私下裡也把老闆帽子往上司或同僚頭上戴,但是對霍建明例外,我們不叫他老闆,只稱老師。霍老師當然不是某山區小學的民辦教師,他這個「師」在讀法上有講究,要讀成「篩」,「老篩」,猛一聽跟渾身是洞在各建築工地篩沙子的那種竹制工具有些牽連。在我們本地土話里,「篩」有匠人、師傅之意,因而這面篩子讓霍建明頂在頭上倒也恰如其分。
霍建明在我們中確實有些獨到之處,這傢伙屬師傅級人物,就是說他早已出徒了。霍老篩其實不上四十歲,跟我們比起來年紀不算最大,資格卻相當老,他在本縣兩個鄉當過副鄉長,在他現在那塊地盤當鎮長也已經四年有餘,他那個鎮的書記因患癌症不能正常工作,他是事實上的最高腦,份量尤重。應當說霍建明的資格在我們當中也不能算是最老,但是他總是最有聲音,這就是當「老篩」的派頭,讓你不服不行。
霍建明問:「誰贏了?」
四個人全都滿臉脹紅,都說沒贏。霍建明點點頭說:「行,沒贏就接著打。」而後他掉頭走開。草寮裡邊的人誰還敢呆著,立刻作鳥獸散。負責那段工地的小夥子屁顛屁顛跟在霍建明後邊走回工地,霍建明挺滿意,說:「上車。」
而後他帶著那小夥子繼續視察,像帶著個秘書一般。路上,霍建明問小夥子躲在草寮喝過幾回茶了,小夥子說就一回。霍建明點了點頭,又問小夥子是不是跟那三個女孩中的哪一個談戀愛了,小夥子說沒有,他們就是在一起玩玩。霍建明又問小夥子家裡是不是都好,小夥子說他父母身體都不錯他叔叔一家也都挺好,霍建明便不再說話了。他們坐著那輛吉普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一直開到路頭,霍建明跟小夥子下了車,趁司機掉車時在路旁解手,那時天已將暗,施工隊都回去了,工地上沒人,兩人並排站在路邊,拉下褲襠的拉鏈暢快排泄,不必擔心有礙觀瞻。在解手時霍建明又問了一句:「真是第一次嗎?」
小夥子咬緊牙關,說:「第一次。」
霍建明讓小夥子慢慢解手,自己拉開車門上車,吩咐立刻開車。小夥子目瞪口呆站在路上,下身那玩藝兒還拖在褲襠外滴滴噠噠,就這樣被丟在夜幕四合的工地上。
這小夥子有些背景,其父親退休前是縣裡的衛生局長,其叔叔更了得,眼下在縣裡當副縣長。因為這些背景他一直有些弔兒郎當,沒想就這麼樣讓霍建明收拾了。那天晚上小夥子又餓又累摸黑從路頭往回走,直到半夜才回到鎮上。第二天一早通訊員把他叫醒,說鎮長要他立刻就去。小夥子滿臉晦氣進了鎮長辦公室,霍建明還問那句話:「是第一次嗎?」
小夥子說不,他說他跟那些女孩時常藏在工地旁邊打撲克,不計其數。
霍建明說:「行了,去干你的活。」
後來霍建明頗自鳴得意,他說人有時是需要修理的,就像他那部破吉普車一年半載要不小修要不大修,不修就出毛病。他的破吉普得修理,賓士寶馬什麼名牌車也免不了,總有被弄一弄的時候。霍建明說眼下天下太平,山裡沒有土匪,林子里的老虎早都被獵人熬成虎骨膠了,一個年輕人走幾小時夜路丟不了小命,就讓他去領教一回好了。該年輕人當然是輛寶馬車,他們家有些大傢伙,可該修理還得修理,其他的事就顧不著了,以後總歸有辦法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