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文明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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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南河寨雖然離清江府城不遠,但哪裡見過這虎狼之師?登時關門閉戶,躲在屋裡瑟瑟發抖。
沈家也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惶惶然之際,一隊官兵一腳踹開柴門,一擁而入,明晃晃的軍刀閃著寒光,刺得人眼花。後面跟了一群手持鋼刀或水火棍的當差衙役,跟偽軍似的,狐假虎威。
村裡的里正老頭一路小跑緊隨其後跑了過來,招著手氣喘吁吁喊:「軍爺,軍爺……」像極了日本翻譯官。
當先的軍官也不管里正的招呼,手持利劍,指著院子里的沈家一家老小喝道:「爾等聽著,本官奉旨捉拿朝廷要犯,村中各戶都要搜查,如有藏匿或反抗者,格殺勿論,給我搜!」
沈家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一口,這群如狼似虎的官兵衙役一陣搜查,房倒屋塌倒不至於,一番狼藉總是免不了的。
沈非見狀急忙上前,一邊作揖一邊阻攔道:「這位將軍,文明執法,文明執法。」
這位軍官也是個明白事兒的主兒,見到沈非一身秀才裝扮,居然抱拳行禮,客氣道:「原來是位茂才相公,在下魯莽了,只是皇命在身,還望閣下行個方便。」
沈非本以為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沒想到這個軍官還挺好說話,於是也有樣學樣的拱手道:「理解理解,我們都是良民,世代在此居住,不曾見到什麼朝廷要犯,我們一定配合執法,還望將軍手下留情。」
那軍官拱手道:「好說好說,弟兄們,這是讀書人的家,都那個……什麼來著?」
沈非捧哏:「文明執法。」
那軍官踹了一腳正拿著水火棍捅咕雞窩的偽軍,哈哈一笑道:「都特么的文明執法。」
沈非尋思,此處應該遞根煙應景兒……
……
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
官兵一無所獲,轟然退去禍禍別的鄉親家了,小院子里又恢復了寧靜,一家人面面相覷,無所適從。
沈非嘆了口氣,回屋對葉昭娘道:「飯好了嗎?」
葉昭娘和大嫂從恐懼中回過神,機械的點點頭道:「馬上,馬上。」心中卻是對自家相公敬了幾分——還是秀才牛,凶神惡煞似的官兵都對自家相公禮讓有加,這又讓她頗有些得意起來。
廚房裡窄,沈非又回到院子,來安慰一下沈老爹和沈老娘,其實這老兩口還也就四十多歲的年紀,擱到現代是正當年,古時候結婚早,再加上農村人也不懂得保養,看上去像是六十多的老頭老太太。
飯是秫米飯,菜是野菜放了兩片肉,院子里的菜蔬還沒成熟,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只是拔了幾棵青蔥蘸醬吃了,不過——有肉就是過年級別的待遇。
這是沾了沈非受傷的光,改善了伙食,可是這伙食實在是讓沈非食不下咽,心裡直犯嘀咕,這是人吃的嘛!可是當著一家人的面也不好表現出不滿,只是隨便吃了幾口,謊稱沒胃口就撂了筷子。
相反一家人倒是歡天喜地,這不是吃到肉了嘛!
……
初夏的南河寨一片生機盎然,正是農民整地播種的時節,村民們望著地里綠油油的小苗,滿眼的希望,村裡人都盼著今年有個好年景,交了公糧還能有些餘糧,換些許個銅板,興許還能切上半斤豬肉,扯幾尺布給家裡人做幾身衣服哩。
可是這一切隨著一撥又一撥官兵的到來破滅了,接連幾天,官兵天天搜查,海捕文書恨不得貼到每家每戶的大門上了,大隊的騎兵把田裡踐踏的慘不忍睹,剛冒頭的幼苗無一倖免,里正沈老頭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這日,里正覺得村子實在是經不起再折騰了,便急火火的到沈非家裡,拉著他去尹老夫子那討個主意。
尹老夫子去探望過沈非一次,見他並無大礙,兵荒馬亂的便沒再來,恩師來探望讓沈非覺得過意不去,便踅摸著帶點什麼禮物去村東頭探望尹夫子。
屋裡屋外轉了一圈,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沈非嘆了口氣,家徒四壁啊!
里正老頭匆匆的拉著沈非走了,心說就你們讀書人毛病多,這兵荒馬亂的人都該吃不上飯了,還琢磨什麼禮物?
沈非被拖著到了尹夫子家,尹夫子不愧是讀書人,家裡院子收拾的利利索索,三間青磚瓦房,在南河寨,家家都是土坯房,茅草屋,這青磚瓦房,可是村裡的獨一份。
院牆是石頭砌的,比沈非的小院大了一倍,但是布置的卻講究的多,沿牆是一排金鑲玉竹子,時值初夏,鬱鬱蔥蔥,給小院平添了一股雅緻。幾畦菜地,也是生機盎然,種的菜蔬與沈非家大差不差,當院還有一套石桌石凳,旁邊一把躺椅。
很顯然,沈非家的小院就是跟尹夫子有樣學樣,附庸風雅卻總感覺差點意思,有東施效顰之嫌。
尹夫子就躺在椅子上,石桌上放了一壺茶,老頭自己拿個大蒲扇晃晃悠悠,怡然自得。
尹家娘子也是四十多歲年齡,雖在這窮鄉僻壤生活,但保養的很好,風姿綽約,落落大方,一看當年就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千金。
尹夫人見里正和沈非來訪,便請客人落座,奉上新茶,施了一禮后便告退,這讓沈非很是羨慕,瞧瞧,這才是大家閨秀的范兒,透著那麼的知書達理,反觀自家那個河東獅子,當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里正老頭一坐下就對尹老夫子訴苦,說官兵這幾日瘋子一樣,來來回回的滋擾,南河寨都刮地三尺了,也沒找到什麼朝廷欽犯,老這麼下去,種地播種的大好機會就錯過了,好年景也變成災年,尹夫子是讀書人,趕緊給支個招,別讓這幫大兵來糟蹋農田了……
尹夫子微閉著眼睛,繼續晃悠著扇子,一言不發,里正老頭心急火燎哀求道:「尹夫子,這天兒也不熱,你晃悠哪門子扇子喲,我心裡火大,扇扇風正好。」
沈非不忘捧哏角色:「恩師正在思考,請勿打擾。」
里正老頭豎起食指點著沈非,嘎巴嘎巴嘴,眉頭大皺,搖頭不已。
尹老夫子裝完逼,坐直了身子,啜了口茶,里正趕忙身子前傾,滿懷希翼的湊近聆聽教誨,只聽尹老夫子緩緩道:「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里正老頭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沈非,依你之意呢?」尹夫子徐徐道,「可有對策?」
沈非本來是來打醬油的,他是村子里唯二的讀書人,還是剛出新手村那種,剛到這個世界沒幾天,腦子還讓驢踢了,他怎麼知道該怎麼辦?但是他知道這是尹夫子在考量他,就算是沒主意也得弄個餿主意出來,於是翩然起身,道:「既然恩師問詢,學生……」
里正老頭又開始滿眼小星星的盯著沈非。
「學生,咳咳,也沒辦法!」沈非擲地有聲道。
里正老頭聞言大怒,霍然起身,指著兩位「大儒」,顫聲道:「都說讀書人胸懷天下,為民請命,想不到自己的家園被踐踏,兩位不聞不問也就罷了,居然還如此消遣於我,我……我……我進城去找縣令大人!」說罷就要拂袖而去。
「且慢!」尹老夫子又開了尊口,仍然不疾不徐道:「里正,這你還看不出來嗎?這次朝廷是奔著靖王爺去的,靖王府都被燒成白地,靖王攜世子火海自盡,以證清白,但靖王餘黨在逃無算,朝廷豈能坐視不管?現下海捕文書滿街都是,這豈是一個七品縣令能過問之事?」
沈非嘆道:「這是神仙打架,咱們一介平民,有心無力啊。」
里正老頭聽了這話,覺得有理,囁嚅道:「這……該如何是好?過了播種期,今年收成便算是完了,村民沒收成,官府可不管,照樣得交糧徵稅,唉!我這個裡正不當也罷,實在是愧對鄉親們啊。」
尹夫子又開尊口:「里正一心為民,老夫欽佩,據老夫所查,青山縣境內牛心山最近出現一批山賊,嘯聚山林,與官兵周旋,疑似靖王餘黨,所以老夫以為,不出三日,官兵必然出兵全力剿匪,里正不如上書縣令大人,於南河寨招募鄉勇,維繫一村之平安,聯防巡視,有可疑之徒,急速報官,一來可保鄉親種田,二來可讓官兵全力征剿山賊,三來可保靖王餘黨無所遁形,如此一舉三得,縣令大人必當上報……」
里正老頭聞言大喜,拽著沈非千恩萬謝的告辭離開。
待二人離去,尹夫人給尹老夫子沏了一杯茶,默默的坐在夫君身邊,尹夫子長嘆一聲:「楊栩胡鬧,佞臣當道,天下將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