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腦袋被驢踢了
沈非在院子里找補著原身的記憶,太陽暖暖的差點睡著了,連門口急匆匆進來的兩個人都沒注意到。
這倆人一個穿長衫,另一個也穿長衫。
這套行頭拿眼一搭就知道也是個秀才,普通老百姓也不敢這麼穿吶,當先的一位仁兄慌慌張張的竄到沈非面前,拿著摺扇捅了捅他,誇張道:「沈兄,沈兄,你怎麼樣了?」
沈非眯縫著眼睛看了看眼前這兩位,想起來這是他的同窗,說話這位叫趙磊,是個富二代,他爹是清江府里的趙員外,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這趙老爺年輕的時候就捐了個員外,附庸風雅。
另一位則是隔壁村的,叫陳默,家境不怎麼樣,同樣穿著讀書人的長衫,檔次明顯就不咋地——粗布長衫!
陳默則溫文爾雅了些,看著旁邊風風火火的趙磊,只是朝沈非點了點頭,擔憂之色盡顯。
沈非見是同窗來探望,連忙艱難起身,趙磊急忙按住他道:「莫動莫動。」陳默則進屋搬了兩個小馬扎出來,順便拎了一壺半溫不涼的茶水,拿了茶杯,兩位好友一左一右分坐兩側。
沈非拱了拱手道:「趙兄、陳兄,有勞了!」
其實他現在覺得好多了,這不算什麼事兒,腦袋被踢了一下而已,腫了個包,熱毛巾敷過後好多了,犯不上又是喝葯又是療傷的,兩位同窗也是小題大做,弄得緊張兮兮好像自己快掛了似的。
趙磊唰的一下打開摺扇,輕輕的給沈非扇涼,他和陳默考中秀才之前都在府城的清江書院讀書,得了秀才功名后各回各家,但是平日里走動也最多,屬於至交好友,清江書院「畢業」后,沒事總來南河寨尹老夫子這聆聽教誨。
不過這趙磊性子跳脫,很難想象他這樣嘚嘚瑟瑟的傢伙是怎麼考上秀才的,反觀陳默就穩當的多,性子跟他的名字似的——沉默。
這倆貨是來南河寨找尹夫子和沈非的,剛進村就聽說沈秀才受傷昏迷不醒,於是急慌慌的前來看戲,呃,看望。
陳默終於冒出進院來第一句話:「沈兄,那肇事車主怎麼說?」
沈非啼笑皆非,這車禍在現代比比皆是,怎麼到了這個朝代也有肇事車主一說?聽到這話不禁莞爾,微微一笑道:「陳兄,說來慚愧,待小弟醒來,就是這副樣子,肇事之人我並不識得。」
趙磊又開始咋呼:「這不行,必須找到肇事方,去衙門告他!」
陳默沉吟片刻,道:「當得!」
沈非擺擺手,緩聲道:「這也怪不得他……」
他這才想起自己是怎麼出事的。
今天一早,他要去城裡採購些文房四寶,沒招誰惹誰的走在大街上,忽地大隊官兵呼嘯而至,看這陣仗,怕是不下千人,刀槍如林,甲胄鏗鏘,最前面的騎兵手持一卷黃軸極速賓士,大聲呼喝:「朝廷辦案,緝拿靖逆,無關人等,速速迴避!」
還挺押韻。
好巧不巧,沈非被受驚的百姓推搡倒地,旁邊一個驢車被快馬所驚,一個大驢蹄子迎面而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陳默和趙磊面面相覷,看來尋找肇事逃逸犯的可能是沒有了,有本事你找朝廷索賠去啊?
哥兒仨正唉聲嘆氣,葉昭娘帶著一個人風風火火的進了院子。
沈非一看來人,原來是葉昭娘的二舅賀大海,這是個髯須漢子,一件盤扣粗布褂子,初夏的溫度並不高,顯然這漢子身體素質不錯,一身的腱子肉,走路虎虎生風,不像個庄稼人,倒像是個江湖漢子。
葉昭娘看見沈非躺在院子里,兩位損友居然還給他扇著扇子,不由得柳眉倒豎,氣都不打一處來。
但是好歹人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平頭百姓可不敢跟人家瞎嚷嚷,葉昭娘只能強忍怒意,對沈非溫言道:「相公,怎麼出來了?外面涼,咱們進屋歇息吧?」
沈非擺擺手,撐著椅子把站了起來,之前葉昭娘恍惚的說是她大舅她二舅也不是哪個舅救了他,迷迷糊糊的也記不清,這回來的是二舅,於是沈非對賀大海施禮道:「二舅父有禮。」
賀大海擺了擺手道:「現在感覺咋樣?」
沈非急忙回道:「無礙無礙!」
葉昭娘快言快語解釋道:「相公,你剛醒來我就去找郎中,這些事兒我還沒和你細說,是二舅恰巧路過,把你救下,還不感謝二舅?」
沈非的記憶在倒地的一剎那就斷片兒了,這次見到救命恩人來了,急忙施了個大禮道:「舅父大人在上,請受甥婿一拜!」
趙磊嘴裡的一口涼茶噗地一下噴了出來,對陳默耳語道:「牲畜就完了,還甥婿……」
賀大海茫然的看了趙磊一眼,不明所以,對沈非擺擺手道:「甥婿不必多禮,剛才看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就又去了一趟清江府看看情形,討個說法,發現城門緊閉,遠遠看去,城內一處濃煙滾滾,像是走了水,朝廷大隊人馬進了城,八成是出了大事,這幾天你好生將養,明日我再來看你。」
沈非又是深深一揖道:「甥婿感覺良好,不勞舅父大人掛心。」說罷朝葉昭娘道:「娘子,準備些酒菜,我與舅父和兩位同窗共飲幾杯。」
葉昭娘又是一臉古怪,心說還酒菜,買文房四寶的那點錢都讓郎中笑納了,你讓我去哪兒置辦酒菜?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話音沒落,呼啦啦又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婦人,後面跟的從老頭兒到娃娃,各色人等一應俱全,沈非看明白了,老爹老娘來了!
為首的婦人看到沈非站著和親家舅說話,拍拍胸口道:「老二醒了,哎呀可嚇死我了,老二媳婦,醒了咋不告訴我一聲?哎喲,親家舅,這次可是多謝你啦!」
葉昭娘趕忙上前彙報:「相公剛醒,喝了郎中的葯,這不是,我剛才去郎中那再討些安神的方子,路上遇到了二舅,趕忙的又回來了。」
她可沒敢說她這個相公有點糊塗,滿嘴市井。
腦子被驢踢了,還能指望著好到哪兒去?想起來八月份的秋闈,這要是影響到考試,腦子出了問題,那都不一定是又等三年的問題了,八成一輩子就是個秀才,想到這,葉昭娘輕輕的嘆了口氣。
沈老娘趕忙上前扶著兒子,摸著額頭心疼道:「老二啊?感覺怎麼樣?」身後沈老爹也急忙上前,緊張的審視著自己的兒子。
沈老娘在沈非被背回南河寨之後就沒離了床邊,第一時間讓沈老爹去告訴在地里幹活兒的老大趕緊過來,沈老娘和葉昭娘則眼巴巴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沈非,可是盯了近兩個時辰也不見他醒來,於是沈老娘急匆匆的要去找郎中問個清楚。
葉昭娘發現沈非醒來,性情大變,跟換了個人似的,心中慌亂,便簡單安頓一下,緊追婆婆而去。
沈非覺得挺荒謬,原身的記憶是有,但是感情卻沒有什麼,這一大家子人對於他來說和陌生人沒什麼區別,這麼熱情有點讓他上頭。
上頭歸上頭,這麼多人關心他還是很讓他感動,頂著腦袋上的大包邀請眾人進屋。
休息了一會兒的沈非覺得自己好多了,他認為這沈非的原身被驢踢了之後,應該是去大背頭那報道了,這回給他整的昏迷不醒大概率是大背頭為了讓他附體。
一大家子人加上兩個損友看沈非沒什麼大事,她二舅賀大海率先說還有事,明天再來云云,告辭而去,陳默則捅了捅趙磊也說要去看望尹夫子,順便彙報一下沈非的情況,也急匆匆的走了——正如他們急匆匆的來。
院子里就剩下沈家一大家子人,沈老娘大手一揮,吩咐老大去村子里鄭屠戶家割半斤豬肉回來,給老二補補身子。
老大叫沈強,囁嚅的看著自家媳婦翠喜,翠喜垮著一張臉,陰陽怪氣道:「看我幹嘛,讓你去你就快去,婆婆還能讓你拿這份銀錢?」
沈老娘瞥了大兒媳一眼,氣哼哼指著翠喜道:「哪兒都有你!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大兒媳吃癟,不敢再言語,悻悻的和小姑子沈靈兒進屋去幫葉昭娘洗菜做飯去了。
沈非看到這一幕,不禁有點唏噓,在原身記憶里,沈家是老大怕媳婦,媳婦怕婆婆,婆婆偏心老二,而沈老爹則是小事不過問,大事不做主,屬於邊緣化人物。
沈老娘還在絮絮叨叨的追問沈非,忽地看到村路上沙塵滾滾,像是大隊人馬呼嘯而至,果不其然,一彪軍馬進了村子,一時間雞飛狗跳,村民們滿臉駭然,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