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鄉村檔案(3)
李冬明語氣沉重地說:「第一份電報是五天前我哥從農村老家來的。第二份電報是我哥昨天夜裡來的。兩次我都沒有回去。五天前給母親寄了五百塊錢,還是我愛人向別人借的。這些年,我和我愛人積攢了三千塊錢,是想放那裡日後送孩子讀書的,五天前在村支書大會上全都捐了出來修苦藤河大橋。昨天晚上我只了一份電報給我哥,說我這裡很忙,我不能回家,等修橋的工程隊進場了,我再回去給我娘的墳頭燒香,我沒有寄錢回家給我娘安排喪事,我口袋裡已經拿不出錢來了……」李冬明的兩眼噙滿了淚水,說話時喉頭有些哽咽,「沒有料到,苦藤河鄉的群眾與鄉政府一些領導的積怨會這麼深,我怎麼做解釋工作,你們都不願聽。你們都回去吧,集資款會一分不少地退給你們的。我的工作沒有做好,有人向省里告了狀,我現在馬上要去縣裡做深刻的檢查,接受組織對我的處理。也許,我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鄉黨委書記了。我只擔心,今後誰還願意帶著大家修苦藤河大橋呀。」李冬明這樣說過,又交待了何奔和幾個鄉幹部幾句,就匆匆地走了。
李冬明的腳步有些踉蹌,穿過已經漸漸安靜下來了的人群,跨過鄉政府大院滿地的磚頭,向坡下的河碼頭走去。
人們都沒有動,也沒有了吵鬧聲。鄉政府大院一片靜寂,人們從被自己推倒的圍牆上面往下看,他們看見李冬明已經上了渡口的那隻破船。渡船在渡船老人的吆喝聲中一搖一晃地向河心駛去……
站在一旁的全安捧著個腦殼,一副痛得齜牙咧嘴的樣子。他有些無可奈何地說:「你們這一鬧,說不定縣裡真的要追究李書記的責任的。如今穩定壓倒一切呀。」這時,鄧啟放一聲大吼:「李書記實心實意給我們修橋,我們不和他計較了,我們要清算上次集資款的賬。」「對,我們要弄清楚上次的集資款是不是真的只買了一塊亂墳崗子。」何奔一旁說:「你們真行啊,是誰又將狀紙寄到省里去了呀。
省里下指示了,要縣裡立即派工作組下來處理亂收費亂集資的問題。到時候你們只別啞了嘴巴,十二盤大石磨都壓不出一個屁來。」鄧啟放大聲吼道:「我們等著呢。工作組不下來,我們還要上告的。」說著,揚長而去。人們也都吵吵嚷嚷地跟在鄧啟放的後面走了。西山縣常務副縣長丁安仁這天早晨上班之前給顧家富打了個電話,詢問了一下苦藤河鄉的況。自從李冬明堅持要從農民手中再收一部分集資款修橋之後,他的心裡一直很不安,給顧家富的電話也就打得更勤了。
昨天晚上,顧家富一直在醫院陪著他哥。顧家好的手術做完,天也亮了,顧家富說要回去睡一會兒。離開醫院回到連山酒家就睡了。電話響了一陣他才醒來,丁安仁罵他快五十的人了,也沒有個節制,「見了漂亮女人你就打主意,早上都爬不起來了呀,這樣下去你要短命的。」顧家富說:「我哪有那份閑心搞女人,我在醫院陪我哥。」「你哥怎麼了?」「昨天陪縣橋樑工程公司張經理吃飯,喝酒喝得胃穿孔了。」丁安仁破口罵道:「你們怎麼這麼不爭氣呀。李冬明帶著鄉幹部大張旗鼓地在村裡收集資款,那無異於在一堆乾柴火上潑油。你哥倒好,喝酒喝出了胃穿孔,住醫院了,什麼事都管不了了。我早就對他說過,要把苦藤河鄉的局面控制住,不能讓群眾到處告狀。告狀信多了,我也沒辦法招架了。你們把我的話卻當耳邊風,當屁放,一句都聽不進去。你們還是不是人?」丁安仁頓了頓,對顧家富說,「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千萬要盯住何奔、莫鬍子和全安幾個人的一舉一動。還有竹山埡村的那個鄧啟放。
李冬明在下面村裡收集資款,說不定他們幾個人就會從中搗蛋生出事來。」顧家富說:「何奔和莫鬍子這幾天一直在一塊。」「你哥是怎麼搞的,怎麼讓他們搞在一起去了?」「李書記要何奔帶兩個人在大岩村協助莫鬍子收集資款。」「這幾天況怎麼樣?」「大岩村的群眾交集資款十分踴躍,集資款交得齊,還有不少人捐款。別的村抵觸緒卻很大。鄧啟放還將全安砍傷了。茅山沖村的群眾圍攻了鄭秋菊。當陽坡村的群眾也和鄉幹部對著干。派出所金所長已經抓幾個人了。」丁安仁有些氣急敗壞地罵道:「誰讓抓人的,老百姓不願交集資款就抓人呀。這不是拿指頭放他們口裡讓他們咬么。趕快叫李冬明將人放了。我說不要集資,李冬明那小子硬要集資,你哥也不採取得力的措施阻止他。告訴你,這樣下去出了事我丁安仁保不了你們的。」丁安仁頓了頓,口氣又緩和了一些,有幾分警覺地說,「你剛才說的許多事,都有些反常。莫鬍子那個村的錢為什麼好收,還有人捐款。其他的村卻出現扯皮打架的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我真替你們急呀。」顧家富一個晚上沒有合眼,瞌睡蟲在眼皮上直打架,對著話筒啊了幾聲,打了幾個哈欠,就睡著了。丁安仁餵了幾聲,也不見他說話,隨口罵了句粗話,只得掛了電話,這時,丁安仁的手機響了,是辦公室打來的,先是解釋說他家的電話老是佔線,只有打他的手機。過後就說是省政府辦公廳打電話來了,要縣裡負責分管減負辦的領導接電話。丁安仁的額角一下子冒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