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個女人難產死了
等到她們吃完午飯回去。葯已經裝好了。顧師母和薛大夫稍微聊了兩句,又問:「那個女人孩子生出來了嗎?我瞧著好像進去挺久了。」薛問書說還沒有。正說到這裡就聽到那頭好像有什麼動靜,幾人出去看時,看到已經有護士抱著個襁褓正在給那家人看。那家的所有人都圍著哭的厲害的孩子看,笑的臉上都快要綻出花來。
有人問:「男孩兒女孩兒?有幾斤?」護士小姐說:「男孩兒,七斤。」那個老婆婆笑的越發燦爛:「男孩兒好男孩兒好,我們家這就有孫子了?他怎麼哭的這麼凶?孩子娘呢,你們快進去喊他出來給我孫子餵奶。」護士:「孩子母親難產,好不容易生下這孩子的。現在還在搶救。你們來個人跟我去病房守著孩子,其餘的人留在這裡繼續等產婦。」
那老太太聞言,和兒子說:「光宗啊,你留在這裡等你媳婦兒,等她出來,讓她趕緊回來給我孫子餵奶。別餓著我孫子了。」那家的兒子點點頭:「行,姆媽,我知道了。我在這裡等著。你們照看好我兒子,實在不行,給你孫子買點洋奶粉先吃點兒。」老太太笑容有點僵的說,「在等等吧,等會兒你媳婦兒出來孫子就有的吃了。」洋奶粉多貴,兒媳婦的奶不要錢。
有新的病人來,薛問書回了他自己的辦公室。顧師母看著兩個女孩子,輕聲道:「女人生孩子,本來就很兇險。若是夫家不愛惜,就更艱難了。我當初生阿信和阿諾,你們顧老師在急的差點哭了。一直說要以我為主,有任何情況先保大人。」方南雪想起了母親,聽說也是為了生自己而死的,嘆了口氣,說:「現在的醫學還不成熟,何況再成熟的醫學也總有解決不了的病症,這個人到現在都沒出來,怕是危險了。我的母親,也是生我的時候難產走的。」池凈月握著阿雪的手:「阿雪,沒事了。」方南雪笑笑,嘆了口氣:「我沒事。只是感慨而已。女人生孩子本來就危險,攤上這樣的人家,更難過,阿月你還記得江婆婆嗎?池伯母說她當初生完孩子坐月子還得挨打幹活兒。」池凈月點點頭,也跟著嘆氣。
那個叫光宗的男人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站起身往遠處走。手術室的門卻是打開了,走出來幾個醫生和護士,幾人一臉沉重,其中一個醫生開口問:「病人家人都不在嗎?」有熱心群眾喊:「劉光宗、劉光宗,醫生喊你們呢。」劉光宗剛走了沒多遠,又返回:「大夫,是我媳婦兒出來了對吧?她人在哪兒呢,趕緊的,我得讓她去給我兒子餵奶。」那大夫語氣沉重的說:「抱歉,我們儘力了。病人懷孕后一直有些心悸,快要生產時又感染了了時疫,我們實在是無力回天。」那劉光宗呆住了,醫生還要安慰,就見他轉身往病房跑去。
過了片刻,就見到劉家的老頭老太太罵罵咧咧的過來了。路過方南雪時,方南雪聽到幾句『什麼祖宗造了什麼孽,娶到這麼個賠錢玩意兒。這下孫子沒得吃了』,聽的方南雪心裡堵得慌,真想衝上去給那個老太婆兩拳讓她閉嘴。
那老頭老太太走到幾個醫生面前,看著正在將兒媳婦遺體搬到小車上的護士,不是上前去幫忙也不是去看看兒媳婦,而是往地上一坐,開始嚎:「我可憐的兒媳婦啊,我的寶貝孫子啊,你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家裡都花錢送你上洋醫院了,你怎麼還死了啊。」一邊嚎還一邊往醫生的腳下挪。幾個醫生對視了一眼,紛紛躲得遠遠的,其中一個一邊躲還一邊喊:「護士、護士,去報警,就說這裡有病人家屬鬧事。另外把病歷多謄抄幾份,等會兒警察來了拿給他們。」早有機靈的護士攔住了這兩口子,讓醫生先走。然後有無奈的勸著兩口子:「人死不能復生,你們要節哀。眼下照顧好孩子和給你們兒媳婦處理後事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醫院的所有就診記錄都是有保存的,你們就別想著賴到我們醫院了。你們應該也不希望我們醫院真的喊警察來吧。」
那老太太眼看著醫生各自走遠,幾個強壯的護士攔著他們不讓近前,心裡知道這是沒有機會把兒媳婦的死賴到醫院頭上了。從地上爬起來后看也不看兒媳婦,轉身就往病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老頭子,你走快點。回去看看孫子,等下你和光宗守著耀祖,我去旁邊的病房看看能不能討點兒奶給孫子。」一邊又回頭對著護士說:「你們把我兒媳婦弄乾凈些,回頭我兒媳婦少了一根兒頭髮絲,我都和你們算賬。」一邊說一邊還重重的哼了一聲。幾個護士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罵道:「我就沒見過這麼缺德的,兒媳婦死了,不哭不難過,光想著訛人。這家兒媳婦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遇到這麼一家人。」幾個護士將那個可憐的兒媳婦整理好送到停屍房。
三人默默的走出醫院,顧師母看兩個人興緻不高。開口道:「我們今天晚飯就不在家裡吃了,你們第一次來,我帶你們去下館子。」二人有些不好意思。顧師母卻是笑道:「不用不好意思,等你們以後大學畢業了,找個好工作,請我吃回來就好。你們先上車,我回去和薛醫生說一聲,讓他給你們顧老師打個電話說一聲。今天讓你們顧老師在家好好的陪著兩個孩子。」
當三人在外面吃完飯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看到的就是阿信和阿諾對著牆角面壁思過。顧師母問李嫂怎麼回事。李嫂:「太太,先生讓阿信少爺背書,看著阿信少爺讀了十幾遍以後背的滾瓜爛熟,結果一轉頭就不記得了。先生讓他換了一篇他自己會背的,阿信少爺背的一直打結。王先生也試了,差點氣哭了。阿諾小姐好像是把先生珍藏的字帖拿來臨摹,結果描的實在太丑被先生給罰了。」顧師母聽的無奈,對著兩個女孩說:「看吧,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和你們顧老師每次出門和朋友聚會的時候,最怕別人聊孩子,若不是這孩子是我媽親自看著我生出來的,只怕是要懷疑孩子在醫院被抱錯了。」二人有些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笑。池凈月小聲問:「師母,要讓阿信和阿諾繼續站著嗎?」顧師母點點頭:「讓他們站著吧。每次回來都會鬧這麼一出的。我們家比較民主,不喜歡罰孩子,但是有時候也要讓他們知道讀書是小孩子的責任才行。」
正說話間,顧維民帶著王懷遠聽到動靜,下了樓,幾人落座之後,顧維民說:「你倒是玩兒開心了,帶著她們去下館子,都不帶我們。」顧師母笑道:「顧老師這把年紀什麼沒見過,她們剛來,自然要帶他們到處看看。今天去拿葯,正好遇到有家人在醫院生孩子,給她們倆嚇到了。我就帶她們出去走走,」薛問書點點頭:「原來如此。問書兄說她母親在家過兩天要在家辦個聚會,已經和你約好了當天來接阿雪和阿月過去。你看看這兩天教她們一些禮儀吧,上海和嘉源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咱們還得給薛大太太備份禮才行。這些都要辛苦夫人了。」
王懷遠看著二人溫馨的日常,多少有些羨慕的,他早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家裡一直在催,也介紹了些女孩子,但是就是沒有合眼緣的。所以他覺得他有必要打斷一下:「嫂夫人,聽說今年上海一直有時疫啊。」顧師母點點頭,「對的,主要是發熱和嘔吐,死了不少人,還好後來控制住了。所以我們今天去拿退燒藥的時候,醫院那邊說暫時斷貨,等到下午補貨以後才給我們的。我多買了一些,回頭讓老顧帶些回學校,你們學校的葯還是我前年買的,只怕也要過藥效了。」王懷遠點點頭。方南雪和池凈月看著站在牆角面壁的兩個小孩兒有些可憐,問能不能讓他們先休息,明天再繼續站。顧維民扶了扶額頭,還是同意了。兩個小孩兒興沖沖的過來,拉著方南雪和池凈月去看阿信養的小貓去了。
等幾個小孩兒去玩兒了,三個大人這才開始說正事。王懷遠:「嫂夫人,之前五月份,上海這邊工人遊行,可有什麼大的傷亡嗎?」顧維民也看著妻子,「不錯,阿琅,先去忘了問。事情鬧的挺大的,政府這邊如何處理的?」顧師母:「抓了一些關了,後來看見勢不可擋,該放的都放了。但是有幾個工人和學生好像死在裡面了。聽說前段時間警察局門口有人去鬧,最後無功而返了。」另外二人一聲嘆氣,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這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