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黨

程旭比唐玉蜓小一歲，但早一年多來到的魚陽城，他也是個穿越者，在參加2023全國攻防演練的第一天意外被雷電擊中，當時他眼前一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家破敗不堪的酒吧里。短暫懵逼之後他決定先活下來，就這樣當上了酒吧服務員。

一年後，魚陽城出現了一個秘密的「暗盟」，盟主就是程旭。

魚陽城是一座一百多年歷史的廢棄空間站，最初作為天際超級武器建造，擁有一套近乎完美的自動武器系統，除了主炮缺乏能源無法啟動外，大大小小上千門電磁炮和爆能機槍通過傳動鏈條可以隨時部署在長達幾公里的魚陽城內外任何位置。這些致命武器的指揮核心是一台名為「雙魚座」的超級人工智慧計算機，它通過強大的算力和邏輯能力保護著魚陽城免遭一切襲擊。換句話說，誰控制了「雙魚座」，誰就是魚陽城乃至廢星地球的統治者。

只是現在這條狹長的艙體內堆疊著成片的各種板材搭建的簡易樓房，居住區外面建築垃圾和生活垃圾堆成上百米高、連綿不絕的山脈，超過五萬人擠住在疊樓甚至垃圾堆里，活像個巨大的太空貧民窟。這個貧民窟的最高統治者是一個叫做「烈風堂」的幫派，他們手握「雙魚座」的操作許可權，還控制著魚陽城的採礦工業，手下成員有一千多人。

程旭的暗盟平時最大的娛樂項目，或者說野心，就是攻擊「雙魚座」，試圖找出它的漏洞並奪取操作許可權。暗盟的成員行事隱蔽、不留痕迹，烈風堂僅知道他們的存在，但找不到任何線索，也沒抓到過他們的人。

程旭牽頭搞的這個項目倒不是真的想奪取統治權，他對統治太空貧民窟和一根草都不長的廢星地球毫無興趣，要說究竟是為了什麼，就當是磨練技術吧。

程旭第一次見唐玉蜓是在酒吧里。剛穿越到魚陽城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唐玉蜓闖進程旭打工的酒吧喝悶酒，罵罵咧咧說一口聽不懂的方言，惹得客人們全都扭頭看他。當時程旭以為他就是個普通的古裝cosplay，但當他拿出銀兩付錢時，程旭斷定他跟自己一樣是穿越來的。

俗話說，天下穿友是一家，程旭幫唐玉蜓理清了狀況平復了情緒，還幫他找了住處，讓他暫時安頓下來。平時唐玉蜓總來找程旭喝酒聊天，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莫逆之交。沒想到不過多久，這個古裝小白臉居然順利找到了工作，甚至還泡到了附近古董店的妹子，讓程旭既羨慕又嫉妒。

有時候程旭也想改變一下形象。亂糟糟的頭髮，睜不開的眼睛前擋著厚厚的黑框眼鏡，嘴也經常半開著，還有浮腫的臉和鬍子拉碴的下巴，常年不換的格子衫還破了幾個洞，確實不太吸引人注意。唐玉蜓泡到妹子之後，程旭也開始有意地每天整理頭髮，學著把頭髮梳得絲絲鋥亮，看上去稍微利落了點。下一步他打算攢攢錢去做眼球改造，徹底拿掉眼鏡。

唐玉蜓遇到麻煩的幾天前，凌晨兩點，程旭下班后回到住處，打開電腦整理近期對「雙魚座」的攻防記錄，逐行逐句讀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試圖從裡面找出有用的信息。

編寫「雙魚座」人工智慧的代碼接近於自然語言，邏輯非常嚴謹，對「雙魚座」進行攻擊更像是在跟一個擁有無限腦力的真人對決，程旭和盟友們跟它摩擦了三年多都沒有收穫。雖然有幾次他們成功侵入了它的空間定位、目標鎖定和能源管理等重要模塊，卻發現每一次都是它設下的圈套，通過圈套建立連接的電腦反而被它奪取了控制權，為了防止身份暴露，程旭他們不得不把被控制的電腦進行物理銷戶，造成不少損失。然而越是受挫，他們越覺得樂在其中。

在太陽穴植入晶元的幫助下，程旭閱讀代碼的速度非常快，每秒可以讀上百行，等做完眼球改造，這個速度還能再提升一個數量級。

這幾天的攻防記錄有點不一樣，雖然從代碼上看不出任何問題，但程旭總覺得行與行之間像是沒太對齊，每隔幾百行就錯開一個像素點，循環幾百遍過後的代碼和剛開始錯開了一個字元。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程旭不是個強迫症患者，但職業敏感讓他對這個現象特別在意。他把這個現象發給盟友們一起研究，研究到快天亮，大家還是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魚陽城通過精確的位置控制系統將主艙的日夜轉換保持和廢地球同步，早上六點，陽光從主艙上空一排排的採光孔照進來，沒有大氣層對陽光的過渡，剛才還昏黑一片的魚陽城一下子變得明亮刺眼。

程旭熬了一夜也沒弄明白那個對不齊的疑問，只好先關掉電腦，洗了洗油膩膩的臉，出門放鬆放鬆腦子，順便搞點早餐吃。

相較於程旭曾經生活的那個時空，未來世界有很多變化，也有很多沒變的東西。比如早餐攤，就從來沒變過，一個皮膚粗糙年齡很大的老大爺，用一根木棍挑著爐火和食材，在堆疊著很多集裝箱住房的街角擺起一個小小的攤位，四塊石頭支起一張鐵皮當作餐桌，同樣幾塊石頭擺在餐桌周圍當作凳子，變化的只有煤爐變成了紅外爐，豆漿油條米粥蒸包變成了蛋白薄片、螺旋藻泥和土豆。

程旭點了一份烤蛋白片和一碗藻泥粥，摸出一塊錢魚陽紙幣遞給老大爺。他用兩根手指捏著蛋白片浸到粥里再撈出來吃，酥脆的蛋白片外面裹上了一層軟潤的藻泥，莫名有點豆漿泡油條的感覺。

集裝箱小區里的住戶紛紛走出屋子在附近活動，有的人走到小區旁的主路邊等著乘通勤車去上班，他們是位於魚陽城尾部工廠區的工人。道路上開始出現來往的貨車，城區逐漸蘇醒過來。

程旭端著碗一邊吃一邊打量周圍的人，心想這樣的場景不就是以前自己住過的城中村么。他正想著，一個裹著大衣鬼鬼祟祟的傢伙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說：「這位小哥，有沒有興趣來一張舊地球的風景照？很暢銷的。」說完悄悄掀開大衣的衣襟，露出幾張塑封的照片。

那是在太空中拍攝的舊地球的照片，照片里的地球清澈、湛藍，纏繞著片片白雲，南北極覆蓋著皚皚白雪，只是看一眼都讓人心情舒緩很多。

「多少錢？」程旭問道。

「很便宜，小的五塊錢一張，大一點的七塊。」大衣男說，「還有一米長的巨幅照，限量發售，只要一百塊。」

「太貴了。」程旭說。

「一點都不貴，幾塊錢就能把美麗的地球擺在家裡，多劃算啊。如果買五張以上，八八折優惠，量大從優。」大衣男趕緊加了一句。

程旭沒再理大衣男，他喝完粥把碗放在鐵皮桌上，離開了早餐攤。大衣男略顯失望，轉向別人兜售他的地球美圖。

地球，程旭邊走邊想，舊地球的美，只有失去了才顯得尤其珍貴，通透的藍色海洋，雪白的極冠，現在都不存在了。

極冠？

程旭忽然想到廢地球的極冠已經在百年前的大戰中被炸平，上萬億億噸的物質被炸飛到宇宙，失去大量物質的地球引力一定會有所減小。而最初的人造衛星和空間站的時鐘為了和地球上保持一致，是參照引力和距離進行過修正的。廢地球的引力變了，但魚陽城的時鐘卻沒變，這一點點的差距積累上百年，將會是個相當大的誤差。

想到這裡，程旭趕忙跑回家，打開電腦，仔細核對那些對不齊的代碼，終於發現「雙魚座」攻防記錄中返回的時間戳和當天日出的時間有不到十秒的誤差。再進一步比對歷史文件里的時間戳，程旭發現這個時鐘誤差在以小數點後幾位的微小趨勢加速變大。

按照這個趨勢，有可能在未來一百年裡，甚至幾十年裡，魚陽城的時鐘有一天將會突然日夜顛倒，到時候不只是「雙魚座」，包括人造重力系統、通訊系統和制氧系統在內的一切軟體系統都會癱瘓，基本的生存所需將無法維持，整個魚陽城會變成太空墳場，小小的誤差終將積累成一場巨大的危機。

這是個要命的發現，程旭不知道該告訴誰，唐玉蜓嗎？他對這些一竅不通。告訴烈風堂？先不說他們懂不懂，自己的黑客身份首先就暴露了。

一頓著急上火之後，程旭想到在太空城勢力分布圖里有一個組織——29號科學會，歷史資料中記載，這個由舊地球科學家成立的組織，從不參與任何權力鬥爭，只醉心於科技研究，在各個時期都出面解決過危及人類生存的技術問題，他們一定有能夠理解並解決魚陽城時鐘危機的人。

但是這個組織隱藏在小行星帶，具體位置不明，程旭通過私設的通訊天線向小行星帶的方向發出了帶有「雙魚座」軟體特徵碼的求救信號，29號科學會是否能剛好收到這組信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原本程旭想讓唐玉蜓在導航塔值守期間幫忙留意是否有科學會的飛船到達，結果還沒等到消息，麻煩就先來了，他只好先想辦法把唐玉蜓從不明人士的手中救出來，細節的情況等見面再聊。

唐玉蜓脫險后，程旭在電腦上翻看著從那艘黑船傳來的資料，當看到黑船的登記信息后倒吸一口冷氣，自言自語道：「老唐啊老唐，你怎麼就惹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