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母親在那裡
林歲寧拚命壓抑著自己的呼吸,令自己看起來盡量平靜。
她也不抬頭去直視他眼睛。
「你知道我委屈,但你沒法替我做主,這樣的體諒實在無用,我不需要。至於你跟你父皇怎麼相處,那便是你的事。」
李玄澤艱難道:「別說氣話。」
「不是氣話,」林歲寧把輕顫的指尖藏到身後,心平氣和地說,「昨日荷包蛋護著我,不惜與馮統領動手,你父皇不會放過他。你有把握護住,就把人帶走。」
她沒精力扯什麼情情愛愛,理解不理解的。
只想好好地理清楚現在的局面,安排好那些傷員和荷包蛋的去處。
她也能不再困在這片地,繼續往山谷深處去。
來都來了,肯定是見過娘親的墳再走。
李玄澤眼角聳拉下來。
「我不是來帶走誰的,我是來跟你走的。」
他早就有過跟她遠走高飛的念頭。
這太子之位他不稀罕,父皇多的是兒子,自然能挑選出更合適的做儲君。
他還是不想分開。
林歲寧置若未聞,自顧自的說:「那些受傷的侍衛你得帶走,他們在行宮養傷還方便些,就是不知道你父皇會不會連他們都要趕盡殺絕。可我這邊是沒辦法了,他們傷重且是一群男子,我的醫術也蹩腳,又露天席地的。」
「我吩咐了山竹把他們接走。」李玄澤頓了頓,道:「先說我們倆的事。」
林歲寧笑著調侃。
「太子殿下跟我一個妖女能有什麼事,又有什麼可說的?你還是說說荷包蛋怎麼安排,你做好決定,我們便各走各路。」
李玄澤苦兮兮的抿直了唇。
「你何必這樣挖苦我,明明你心裡有我,我們……」
「被推進豹籠里差點被拆骨入腹的不是你,被那麼多人圍困,險些利劍刺穿希望的也不是你。你若死過兩回便曉得,心裡哪還裝得下誰,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
林歲寧很平靜的說完這話,然後道:「太子,我不是日日有那麼好運氣,每次都能死裡逃生。老天爺讓我活下來,是要我惜命,而不是揮霍的。」
她命是挺大,大到離譜。
離譜到她天亮回想起來仍覺得難以置信。
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後來的事是不是她的幻覺?
太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了。
她往山洞外面走,手腕再次被他握住。
李玄澤啞聲說:「當時那些利劍刺向你,我慶幸在你身邊能與你同生共死。你卻將我扔遠,盼著我活下去。當時我想著,我哪裡還活得了,我也活不了了。」
「那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林歲寧說,「當時我想著,死了也向狗皇帝索魂,叫他不能活得安生。」
她說的是實話。
死到臨頭了,那是半點不甘心,畢竟她剛及笄的年歲,她也自問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憑什麼就這樣死去?
她想著,她要成厲鬼,嚇狗皇帝個屁滾尿流,把他活活嚇死才好。
李玄澤臉色凝滯。
林歲寧笑:「我管不了你想什麼,你也攔不住我想什麼。你可以容忍你的枕邊,是一個總盼著你親爹不得好死的女子嗎?」
李玄澤彷彿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腦袋木了一下,耳邊有許多聲音嗡嗡作響。
林歲寧把手腕抽出來。
「你不喜歡這些話,是不是?你聽不得別人說你爹是狗皇帝,也容忍不了我心懷惡念。可我改不了,太子,我對你父皇的厭惡改不了。」
他卻把她往懷裡一拉,雙臂緊緊錮著她,無論她怎麼推,就不肯鬆開。
「沒什麼聽不得的,錯就是錯,我父皇做錯了事被你怨恨,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不需要改,我更沒什麼不能容忍。」
她開始還在使勁推他。
後來便不推了,臉埋在他胸膛,不發一言。
他臉頰磨著她耳鬢的碎發。
「你看,你的玉沒有判定我是壞人,它沒有叫我滾蛋,你也不必故意說些重話來逼走我。」
他知道她並不是個滿腦子記著壞人的性子,她不會以德報怨,但也懶得去花功夫仇恨,心懷惡念。
她更想好好的安穩的過日子,只要一切都好,她不會怨天尤人。
他也知道,她故意擺出這麼冷漠的樣子,事實上還是放不下獃獃。
曉得他不肯吃生魚,就剃乾淨內臟放火上烤,就是為了給獃獃吃的。
李玄澤又在她耳邊說:「你現在也知道了,每晚的獃獃是我,我們同床共枕這麼久,跟夫妻有什麼區別?怎麼分開?」
說得還挺理直氣壯。
林歲寧揪著他一點衣襟布料。
所以每天晚上的獃獃都是他。
明明還不熟,卻鑽她被窩,看她洗澡。
天曉得她回想這些是這麼感受。
後來她心甘情願,那是另一碼事,可當初他們就是不熟啊!
氣氛正融洽煽情,李玄澤的腳突然吃痛。
「啊……」
她踩得挺用力,踩完推開他就走。
李玄澤追到外頭,山竹迎上來:「殿下,那邊有異樣,派人去看看嗎?」
「什麼異樣?」
山竹指著山谷深處的方向,說道:「站到高處能看到,那邊有大片蕙蘭花一夜之間開放。」
林歲寧回過頭來。
「蕙蘭花?」
祖母對她說過,沿著開蕙蘭花的路一直走,便能找到母親的墳墓。
可眼下並不是蕙蘭的花期。
山竹說:「千真萬確,那可不是一朵兩朵,是開了好大一片。」
他話未說完,林歲寧便往山坡上跑。
爬到半山腰處,果然看到山竹所指的那方向,開了大片姚黃色的花,花海蔓延至望不見的山谷深處。
從山坡上下來,她便說:「太子殿下,這些人你費費心,我得去那邊看看。」
李玄澤問:「怎麼了?」
林歲寧握住胸前的玉蟬。
「我母親在那裡。」
祖母沒有騙她。
果真有這樣明晃晃的路給她走,果真來了她便知道往哪兒走。
她心底里忽然掀起驚濤駭浪一般。
不知是對奇景的震撼,還是將要見到母親的激動。
她等不及了。
李玄澤交代山竹照顧受傷的人,自己則追了上去。
「我同你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