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中少年
看著漫天飄舞的大雪,孫燚忽然想知道現在的李硯過得怎麼樣了。有一陣沒有看見李硯了,自從上次喝過酒後,一個多月里李硯只來過鎮子一次,帶了幾張紅狐的毛皮來賣,買了一些過冬的儲備,開了幾副葯就回去了,他說他的父親到了冬天就會哮喘發作,要多準備點葯才能熬過冬天。算算日子,兩人再見面可能要等到來年春天了。
大黃狗突然從背後冒了出來,輕輕撞了孫燚一下,孫燚彎下腰,抱住大黃狗頭「大黃,你怎麼跑出來了,這麼大的雪,躲窩裡不暖和嗎?」大黃狗在孫燚臉上蹭了蹭,哼哼了兩聲,搖晃著尾巴。
雪白天地里,唯余少年和狗。
在幾十里地外的雲崖山,李硯遇上了大麻煩。
今年的天特別的冷,李硯的父親李光奇的哮喘比任何一年更嚴重,一個看起來那麼雄壯的漢子被哮喘折磨得氣息奄奄,李硯煎了葯,吃下去效果卻不大,稍微有點好轉,不到一會兒又開始咳得歇斯底里,李硯看著父親難受地弓縮著的身體,他心裡非常不安。今年這個冬季才開始,就異乎尋常地冷,還有漫長的幾個月要熬過去,而父親這種嚴重的病情,耽擱下去很難熬過這個冬季了。他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李硯果斷地決定要帶著父親出山,山外的鎮子是唯一的希望,要走就立刻走,再推遲幾天,天會更冷,雪會更大,到時候連出山的道路都會被風雪掩埋,想出去就更難了。
家徒四壁,有幾根虎骨,一根人蔘能值點錢,打包帶好,出去找郎中,還要找住處,需要花費的地方還不少。出門收拾出一副簡單的爬犁,把家裡所有的被子都鋪上去,給父親穿上所禦寒的袍子,蓋上皮子,李硯攙扶著父親坐上爬犁,李光奇咳得喘不上氣,他虛弱地抓著李硯的手,搖著頭,他知道兒子想要幹什麼,他不能也不願讓孩子去,這樣的風雪天出山走幾十里地,本身就是很大的冒險,何況萬一路上遇見什麼野獸,那將是九死一生的結局。
「相信我,父親,我能帶你出去。」
「如果現在不走,以後更走不了了!」
李光奇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聽李硯的擺弄,李硯用幾根布條將李光奇綁在鋪好的爬犁上,腰間插了一把短刀,爬犁邊上掛著一根鐵槍,背著弓和箭,彎下腰,曲著腿,辨別了方向,用力拉起爬犁。
彎曲的山路,厚厚的積雪,飛舞的雪花,呼嘯的冬風。
爬犁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跡。雖然身上穿著厚實的袍子,但是爬犁的繩子很快將稚嫩的肩膀磨破了皮,痛,讓李硯更清醒。十四歲的男孩身上拉著的不僅僅是父親的生命,更是他生活在世間的寄託。背負,希望。負重,道遠。
也許老天爺偶爾開眼,這一路高高低低雖然艱難,所幸路上並沒有遇見野獸,在天色大黑之前,李硯終於把爬犁拉出了大山,十幾里的山路耗盡了他全部的體力,心跳如擂鼓,喘氣如牛吼,汗水彷彿流盡,血液快要沸騰。但是,他不敢停,爬犁,爬犁的繩子和他彎曲的身子牢牢地釘成一個穩定的三角,不知道是他拉住了繩子,還是繩子拉住了他不倒。李光奇一路竭盡全力地控制自己咳嗽的慾望,憋的死死地,實在忍不住也是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盡量不發出聲響,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此刻在幹什麼,他不想成為孩子的累贅。
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路途從來不是前進的阻礙。孩子是父母的希望,父母更是孩子的依靠。這種愛,山海不能擋。
大黃狗滿身雪花地衝進了院子,孫燚正在院子里赤裸著上身劈柴,大狗:「汪汪」狂叫了幾聲,咬住他的褲子就往外拖。
:」怎麼了,怎麼了,大黃,急什麼啊?」孫燚順手扯過掛在一邊的袍子,一邊順著大狗拉扯往外跑去,大黃狗越跑越快,孫燚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大狗回頭叫了幾聲,繼續往前跑,跑幾步回頭看一下,孫燚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跟著大狗拚命地跑了起來。
鎮子進來不遠的街上,停著一輛簡陋的雪橇,雪橇前方雪地里,趴著一團東西,孫燚跑前幾步,才看出那一團東西是身上裹著亂七八糟的獸皮,破麻布的人,人臉扎在雪地里生死未卜,大黃狗已經在扒拉地上的身體,那具身體沒有一絲反應,孫燚急忙上前抱住,用力翻了過來,先是用手指觸摸到身體,身體和衣服都覆薄薄的一層冰,所幸隱隱還有點溫度,心裡鬆了口氣,伸手抹去覆在臉上的冰雪,兩道飛舞得眉毛都凍僵了。
:「李硯李硯!」孫燚又急又驚,用力搖晃著身體,大聲地喊著,但是李硯一動不動。
孫燚抱起李硯僵硬的身體,連拉帶拖走到雪橇旁,這時候才發現雪橇上還綁著一個人,這個人全身都蓋著亂七八糟的什麼枯草,干樹枝,被子,獸皮,被繩子捆綁了好幾道,身體也是一動不能動,但是仔細看看,他的眼睛還微微睜著,睫毛還微微顫動。孫燚也沒多說,直接把李硯的身體蓋著雪橇上,用雪橇上的繩子隨便固定一下。
轉身來到雪橇前,抓起雪橇的繩索,牢牢地上了肩頭:「大黃,走!嘿!嘿!」
孫燚咬牙切齒地用著勁,左扭一下,右歪一下,雪橇艱難地移動了一下,又一下,慢慢的動了起來,孫燚整個身體都俯下了,幾乎與地面平,腳下的路太滑了,腳底走走滑滑,異常艱難,即使艱難,雪橇還是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