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宅院里的女人(十)
雲秀是在一個夜色如洗的傍晚被四個轎夫從楚家後院抬進林家的,轎子後面還抬了兩個個大箱子,裝著王姨娘給她準備的嫁妝以及她的衣物,但那五百塊,說什麼她也不肯要。
轎子一晃一晃的,她在紅蓋頭裡也一晃一晃的。
身上的嫁衣是王姨娘早就備好的,在箱子里放了很久很久,顏色都沒有那麼鮮艷了。
因為是做妾,所以也沒有陪嫁丫鬟,她進林家門時,是杏花扶著她進去的,也只有雲心在門口接她,但她蓋著紅蓋頭,是不知道的。
院子里有賓客的聲音,不過很小,她穿過人群,杏花把她扶到一個房間的床邊坐下去,就出去了,剩她一個人緊張地等候自己的丈夫。
但她的丈夫林景元對於這件事絲毫不知情。
此時的他正坐在馬車裡,往家裡趕著,因為今天早上雲心囑咐他三次今晚一定要回來,會有一個特別的驚喜等著他。
因為這個「驚喜」,他今天一天都沒法專心做事,好奇心填滿了他,現在終於可以回來看看這所謂的驚喜是什麼了。
當他跨進自家大門,看到了院子里的有六來桌的客人,牆柱子上掛著紅緞子,他一臉茫然,甚至在懷疑自己走錯了門。
這時許文傑拿著一壺酒一個酒杯走到他跟前,搭著他的肩膀笑著說,「景元兄,恭喜你啊,你大婚的喜酒我沒喝到,納妾的喜酒我可總算喝到了啊。」
他懵懵的,「納妾?誰納妾?」
許文傑笑得更厲害,倒了杯酒給他,「這在你家擺酒當然是你納妾啊,你還跟我裝什麼呢,跟我喝一杯吧。」
他接過來仰頭喝下去,可他的腦子已經如一團亂麻,由著人拉他去喝酒。
他一杯一杯的不停的喝,單純應付著賓客,都不知道自己具體在做什麼。
直到他看到雲心出來了,微笑著招呼著人,他就把她拉到很遠的一邊,慍怒地壓低聲音質問道,「今晚到底怎麼回事?你又背著我幹了什麼?」
雲心卻一臉笑意的樣子,「我給你納妾了啊,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嗎?」
「那你怎麼一點都沒跟我說,就先把事情給辦了?」
「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啊。」
林景元被氣的有些捋不直舌頭,伸著手指頭亂指,「這,這是,這是什麼狗屁驚喜,我,我現在在人眼裡就,就跟個傻子一樣,別人,別人都知道我納妾,我,我卻是最好一個知道的。」
雲心收起笑容,「二爺,你別發火,那麼多在呢,會被人看笑話的。」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現在還不算是個笑話嗎?」
「這怎麼算,大家都是來喝你喜酒的。」
他深呼一口氣,問道,「你給我納的誰啊?」
雲心有些犯難的樣子,「呃,這個嘛……」
「不能說?我連我的妾是誰都不能知道?」
「是我妹妹,你以前也見過的。」
「你妹妹?」他仰著頭作出思考的樣子,然後啞然道,「那個半張臉都是疤的醜八怪?」
雲心不說話。
他詭笑了幾聲,苦著臉說,「你瞞著我,把你那醜八怪妹妹納進來給我當妾,真是好大的一個驚喜,真是一個好大的驚喜啊!」
「事已至此了,就,還是接受吧。」
他黑著臉,緊咬著后槽牙,眼睛怒視著雲心。
雲心被看盯得心裡發怵,摸著胸口說,「二,二爺,還有那麼多人在這呢。」
他回頭望去,賓客都用獵奇的眼神往這裡看,有的還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讓他彷彿像脫光了衣服一樣。
他只能控制住心中的怒火,用力擠出一點微笑,向著賓客走去。
他招呼著人吃菜喝酒,而他自己喝的比誰都厲害,這情景像是回到了和雲心大婚之時,不過那時是滿心的歡喜與興奮,而現在是苦楚和憤怒。
他喝到賓客都走完了還在喝,就一聲不吭的喝,胡亂拿著桌上的杯子,喝完一杯就摔一個杯子,見他這樣,雲心有點不敢靠近,傭人也不敢收拾桌面,都在一旁遠遠的看著他。
他意識到了這點,就朝著傭人們吼道,「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雲心壯著膽過去,奪走他手裡的杯子「二爺,別喝了,你該進洞房了。」
他酒氣十足地說,「對,對,我該去見我那漂亮的新娘子了。」
說完他站起來,腿腳打了個顫,走了幾步回頭問,「她在哪兒呢?」
「就在你這段時間睡的西院廂房裡。」
「哦,好,你安排的真好啊。」
「要不讓人扶你過去。」
「不用,我沒喝醉。」
說完他就有些搖晃的走了,還是讓陳武扶著他走的。
一直在等候的雲秀,在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后,她的心跳也隨之跳得厲害,左手大拇指不停摩挲著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指甲。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林景元進來后,又大力的把門關上。
這兩聲聽的雲秀心驚驚的,她很害怕脾氣兇惡的人,這也是她願意嫁給「二姐夫」的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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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著臉,走到她面前。
雲秀垂著頭,看到了他的鞋子,房間很安靜,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也聽得到他的呼吸聲。
林景元雙手掀起紅蓋頭扔到地上。
被掀開的剎那,她的手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右臉,只看著地板,不敢抬起頭來。
他瞥了雲秀一眼,冷笑了一聲,「哼,真是你啊。」
她不知道這句是何意,就說,「嗯,是我。」
林景元沒理她,走到桌子前,搖晃了酒壺,知道裡面還有酒,就坐下來自己倒酒喝。
雲秀坐在那裡心裡很慌,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嫁過來之前,母親告訴她,洞房之夜,丈夫說什麼就依著做就是了,可是現在丈夫只在那裡喝酒,沒有發出任何指令,這樣的情況她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越坐越慌,她想做點什麼,看著他的背影,她想起了之前二姐罵她不會及時倒酒,所以她嘀咕了聲,「我是不是該去給他倒酒啊?」
於是她站了起來,畏畏切切地邁著小步走過去,走到他身後了,她的手都在抖。
林景元看見了她哆哆嗦嗦的手,問道,「你來做什麼?」
她怯怯地回答道,「我,我來給你倒酒啊。」
他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給我滾開。」
「哦。」她在算是得到指令后,就轉頭過去又坐在床邊。
等林景元把酒喝完后,他的頭倒在了桌子上,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頭也重的很,但他還有意識,他要到床上去睡。
他搖晃著走到床邊,對雲秀說,「給我起開。」
她懵懵地起到一邊去。
林景元過去脫了鞋就倒在床上,眯了一會後,扔了一床被子下去,「今晚你別挨著我,去別的地方睡。」
她的眼淚在被子扔下來那刻就在眼裡打轉,委屈地說道,「我能去哪裡睡啊」
他兇狠地說,「自己想辦法!」說完一會又找補道,「要是你今晚膽敢上床挨著我,第二天我就動手掐死你!」
這把她嚇得一激靈,第一夜居然能聽到丈夫說要掐死自己的話。
她抱起被子,四處張望著屋子,看看哪裡有沒有可以能睡覺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張藤椅,就把被子放上面,打算先卸完頭髮再睡。
坐在梳妝台前,仔細端詳著自己,她的髮髻已經梳上去了,頭上戴著三支金釵,是自己貴重的首飾,鬢角戴著兩朵紅花,是母親親手戴上去的。
她一點一點把這些從頭上拿下來,散開自己的頭髮,擦掉臉上的胭脂和口紅。
洗臉架旁有個燒水壺,倒出的水還是熱的,她就洗了把臉,今天她也很累了,在家準備了些時間,和母親說了好多好多話,晚飯也沒吃,一直坐著等,卻等來這樣的結果,身心俱疲的她要準備睡覺了,所有的事都等到天亮再說。
她側躺在藤椅上面,蓋著被子,開始眯眼睡覺了。
這新房的兩人都睡了,反而是雲心坐立難安,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實在難忍自己擔憂的心,就說,「劉媽,我們過去看看吧。」
劉媽卻說,「萬一在同房的話,撞見了那不是很尷尬嘛。」
雲心搖搖頭,「不會,不會,我看二爺今晚的樣子,是不大可能跟雲秀同房的。」
「那就算不同房,我們過去看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看什麼,但我就想過去,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別的事。」
「那好吧,太太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主僕二人提著燈籠就去了西院。
在門口聽見房間很安靜,就輕輕地推開門,悄聲悄氣地往裡走。
卻看見了這對新人一個睡床上一個睡藤椅。
雲心就來氣了,就讓劉媽去弄醒雲秀。
劉媽搖晃了她幾下她就醒了,看見了二姐出現在這裡,就感到奇怪地說,「二姐,你怎麼來這裡了?」
雲心不回答,而是質問道,「你們今晚怎麼回事啊?」
雲秀就把今晚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雲心聽完並未作聲,而是走到床前才說,「二爺衣服也沒換,被子也沒蓋,你怎麼就自己睡了?」
雲秀說,「我不敢挨他,他說我敢挨他就要掐死我。」
雲心被這說辭噎住了,緩了一會才說,「那你去打盆熱水過來,我給他擦身子。」
她過去打了盆熱水端過去,看見二姐已經把他的上衣脫光了,她有點害羞地把臉撇到一邊去。
雲心擰乾了帕子,一邊擦一邊說,「自己丈夫身體有什麼不好意思看的,你這樣還怎麼伺候他啊。」
雲秀沉默不說話,也不別臉了,改低著頭。
劉媽找來了睡衣,雲心為丈夫擦完全身就給他換上了,林景元睡得的實在太沉,這些動作,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換完睡衣后,雲心給他蓋上被子,再拉下了床簾,對著雲秀說,「今晚看見我是怎麼做的了吧,以後他要是再喝醉來到你房裡,你就要這麼做,知道了嗎?」
她依舊低頭不說話。
「你變啞巴了?」
她搖頭,「不是,但我想說的是,二姐你不是說納我進來是你們商量好的事嗎,可二爺看到我很兇呢。」
雲心有點心虛,「這件事明天再說吧,時候也不早了,你睡吧,別忘了明天早上過來正堂給我請安。」
「哦,好。」
雲心交待完后瞧了那張藤椅一眼就走了。
雲秀回到原位睡了下來。
第二天清晨,天還灰濛濛亮的時候,雲秀就起來了。
這時進來一個看著年紀很小的丫頭,梳著長辮子,提著熱水壺,對著她鞠了一躬說,「我叫槐花,是這西院的丫鬟,太太讓我來服侍二姨太你的。」
她有點恍惚,眨了下眼,「哦,好,好。」
槐花說,「那我先給二姨太倒熱水洗臉吧,給你梳洗完畢后,就帶你去正堂給太太請安。」
「行吧。」
有個專門服侍她的丫鬟讓她感到驚奇,因為從她記事起,她和母親是共用一個丫鬟的,外加院子里一個女佣人做雜活。
這讓她還有點不習慣。
槐花給她梳頭時說,「二姨太,我才剛來半年,要是哪裡沒做好,希望你能指正。」
「好,呃,嗯,那我想問問你一些事你能告訴我嗎?」
「什麼事啊?」
「就是在我沒來前,這院子誰在住啊?」
「二爺啊,太太從衛生院回來之後他們就分房了,這些天二爺都睡這個屋。」
「那也是你服侍他嗎?」
「你是說近身嗎?有時候是我,有時候太太會過來。」
「那他凶嗎?」
「嗯……」槐花拖長了尾音,「嗯,我覺得不凶,他沒對我發過脾氣,倒是聽說他對太太凶過,吵過架,但我沒親眼見過。」
「哦,這樣啊。」雲秀若有所思地看著鏡子的自己,僅僅一天,她就從閨閣少女變成閨中婦人了。
槐花給她梳好頭髮后,問道,「二姨太,要給你戴什麼首飾嗎?」
「我那箱子里有個小盒子,你給我拿出來吧。」
槐花照她說的做了,但那盒子里的首飾少的可憐,只裝到了一半。
她像在楚家一樣,只戴了兩根銀簪子在頭上。
她把嫁衣換下后,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回箱子里,從此就要放一輩子了。
收拾妥當后,就和槐花一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