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宅院里的女人(十一)
這時的林景元還躺在床上,其實他早就醒了,也聽到了談話,但是他並不怎麼想起來,因為昨晚起發生的事情,讓他想到了過去,過去那久遠久遠的事。
他的父親其實是到四十歲才跟她母親成親的,原因是因為窮和丑,在四十歲之前,父親一直是個莊稼漢,活著窮苦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群人找到了他,說他是林家的後代,拉著他進城拜見了已經快要死的爺爺,父親稀里糊塗的認了親,並在爺爺死後繼承了財產,成了林老爺。
爺爺留給父親的財產其實很多,除了這座宅子,還有臨近三個縣城鄉下的數萬畝田地,十五個鋪子,十六間房子,但父親此前一直種莊稼,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根本不懂經營,進來的錢比不了花出去的錢,但家業在還是過著富足的生活。
有錢之後,只守了四個月的孝就娶了母親,一個綉娘,母親比父親小十五歲,成親三年就生了兩個兒子,大哥比他一歲半。
母親在懷上他時,就已經為父親納了妾,是母親的表妹。
納了二姨娘只有兩年,又納了三姨娘進來,三姨娘得寵時間比較久,五年後才納了四姨娘。
他小時候的記憶中,他和大哥經常在一起玩,大哥是個調皮膽大的人,坐不住念書滿院子里跑,爬樹翻牆,捕魚捉蝦什麼都干,而他只是一個跟在他後面的跟屁蟲而已,但不幸發生在大哥八歲那年,被湍急的河流沖走了,連屍首都沒找到。
這場變故讓林家翻了個天,服侍大哥的傭人被活活用棍子打死,他被父親逼著看那傭人是怎麼被打死的,看得他把一天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母親從此的模樣變成了一個老太婆,面色整天陰鬱,對他的管束嚴格起來,不准他去遠一點的地方玩,必須由三個人跟著才能上街,從之前做完功課就可以上街,變成了半個月才許他出門,還填了宅子里的池塘,有一次看見他玩水,就驚恐地叫起來,打了他一巴掌又跟他哭,讓他再不許玩水了。
父親變得更為暴戾,具體表現在打母親和姨娘們身上,儘管以前就會打,但在大哥死後,打得更厲害,每天早上她們一起在主院的主廳跪著給父親請安時,父親就不由分說的施暴,甩耳光扇巴掌,用腳踹,拿木板子打手掌,要是打累了,就命令她們互相打對方,整個廳里都充斥著求饒聲和哭聲,有時哭聲大的讓他彷彿覺得自己在靈堂。
這讓他對請安一事感到厭惡,他討厭那個地方,到了門口就不由得噁心想吐,他有時候會求父親不要打母親,可父親只會一腳把他踹開,接著打,一開始他是不被打的,到他十一歲那年起,父親也一樣會打他。
只有受寵的姨娘是不挨打或者少打的,姨娘們總是想方設法討父親歡心,母親也會討,討的辦法就是納了五姨娘和六姨娘進來,六姨娘是個妓女,是最得父親喜歡的,基本上都不用挨打,還會用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們被打,這讓他非常討厭。
母親管束嚴,父親暴力打人,這樣的宅院生活讓他感到痛苦壓抑,他有時甚至想逃離這座宅子,可他知道離開這裡他又能去哪裡呢。
十六歲那年,二姨娘開始生病,本來就瘦還變得乾巴巴的,父親不讓大夫來治,說是浪費錢,因為二姨娘已經失寵很多年了,在他十歲的時候,二姨娘就搬到了一個放雜物的房間里,每天只有一個丫鬟來給她送冷湯剩飯,他覺得她很可憐,偶爾會給她帶兩個饅頭吃,但有一次,他去看她,她向他示好,他當時並沒有拒絕,可能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壓抑了,他需要釋放,所以他們當時發生了關係,之後他每次去看她時,他們都有做,她每回在床上都會放低姿態把他弄的很舒服,他開始沉淪,尤其是在早上請安被父親打了,他就會去找她做,這讓他感到舒爽痛快極了,他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回答『因為我一個人寂寞太久。』
但漸漸的他對這段畸形的關係感到厭倦,甚至會害怕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的人生就會毀掉,他也不再去看她,但她卻在書房找上了他,問他為什麼不再去找他,為什麼要像父親那樣拋棄他,他只說了他要結束這段關係,然後她就開始跪在地上哀求他,『二少爺,我求你可憐可憐我吧,求你過來看我吧,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你過來看我吧。』他沒有覺得她可憐,反而覺得她像個瘋子,於是在哄走她后,他對母親說,『她好像病瘋了,居然產生了我和她在一起的幻想,說一些瘋話。』
他十七歲時,她病的越來越嚴重了,已經到了下床都困難的程度,而他還是沒去看過她,他忙著在學怎麼看管店鋪,以及去鄉下收租的事情父親也交給了他,一次他去完鄉下回來時,林管家告訴他,『二姨太打碎茶杯割腕了』,他這次過去看了,房間里圍著人,但沒人叫大夫,大家都看著她死,他也一樣,他沒有一點同情,甚至看著她那瘦的只有皺巴的皮的樣子有些噁心,自己居然和這麼一個大自己二十歲又不怎麼好看的女人發生過關係,沒多久又轉為了一絲慶幸,還好她死了,這下這個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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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姨娘中,他對六姨娘的感情最複雜,六姨娘作妓女沒多久就被母親贖身送給父親作妾,他討厭在他被打時,她那副得意的樣子,但又承認她真的很漂亮,能理解父親最寵愛她,她還帶著父親抽大煙,這讓他產生一種不知道該感謝還是憎恨的情感,他討厭大煙的味道,討厭抽大煙的人有種頹廢墮落的面龐,但因為這個父親很少打人了,到他十八歲時,父親就不打人了,他的身上再也不見傷痕了。
十九歲時,父親死了,死在了六姨娘的床上,是吃各種合情歡愛的丹藥一次吃太多而興奮暴斃的,這種葯母親早就知道六姨娘為爭寵在給父親吃了,從來沒有管過,吃的越多就越依賴,癮就越大,居然一次吃了一大把,就這樣給死了。
父親死亡對外宣稱是得病暴斃的,當他看到父親的死狀時,他第一反應是太丟人了,之後又有那麼一些難過,因為他骨子裡就流著父親的血,所以在葬禮上他還是掉了很多眼淚,但葬禮結束后,在清算財產時,越算越憤怒,因為父親抽大煙居然把那十六間房子全抽沒了,也就是說父親要是再活幾年,可能要把家產都抽光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無地可睡的窮光蛋,他就開始在心裡咒罵父親怎麼不早死,六姨娘怎麼不早些給父親喂一把春藥進去好更早的死在床上。
父親葬禮結束后,母親給那些姨娘們兩條路,要麼殉葬,要麼拿錢走人,不許待在平晏城,姨娘們一個個簽好字據,拿了錢都走了。
可母親卻在處理完這件事後上吊自殺給父親殉葬了,當他回來看到母親的屍體時,他感到好委屈好委屈,母親居然拋下了自己,拋下了唯一的兒子,去給那個寵愛妾室,不學無術,花錢如水,吸食大煙,暴力狠戾愛打人的男人殉葬了,他萬萬沒想到母親會這麼做,他以為父親死了,母親就脫離苦海,不用被欺凌可以好好享受他的孝順,從此過上好日子,可母親選擇了死亡,而且連一封信,連一句話都沒有,他這個兒子比不上爛成渣的丈夫。
母親的死讓他感到非常難過,但可能是在父親葬禮上眼淚掉太多,在他真的很難過時他居然哭不出來了,於是他開始狂扇自己巴掌,扇到流血,他終於哭了,終於為他的母親落淚了。
辦完母親的葬禮后,他獨自坐在那個請安的主廳地上,曾經一屋子的人只剩他一個,恍若做了一場夢,又起身坐在了那個父親曾經坐在的椅子上,感受著以往的一切,作為唯一的子嗣,他自然繼承了林家的所有,從二少爺變成了二爺。
林景元之所以會想到過去的種種,是因為他居然開始理解父親打妻妾的做法,開始覺得女人確實該打,不打的話就會蹬鼻子上臉,就會爬到男人頭上去,就會像他這樣被妻子一而再的先斬後奏,做上他的主。
如果他像父親那樣每天都打妻妾,那麼如果哪一天沒打都會感激涕零,就不會去做出瞞著他給納個丑妾的事了。
他真的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可氣著氣著他肝會疼,他就是這樣一氣起來就肝疼,所以現在只能剋制住自己。
林景元在床上東想西想時,雲秀正在給二姐請安,她跪在雲心腳下,手恭敬的平放在肚,彎腰鞠頭說,「二姐,我給你請安。」
雲心冷冷的看著。
劉媽端著茶過去,雲秀拿起茶杯舉起來,頭垂著,「二姐,請你喝茶。」
雲心依然冷冷的,接過茶喝了一口,然後給了一個紅包給她。
雲秀接過,「謝謝,二姐。」
「你先起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槐花扶起她,她往後退了幾步。
雲心低頭停頓了一會用嚴厲的口吻說,「雲秀,你的稱呼要改,不能再叫我二姐,要叫我太太。」停一會兒又緩和下語氣說,「或者叫姐姐也行。」
「好,我知道了,姐姐。」
「還有你是妾,你是不能穿裙子的,怎麼今天穿著裙子過來了?」
雲秀抬頭,「啊?不能穿裙子嗎?」
「王姨娘沒教你嗎?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娘穿裙子了?」
「我以為那是娘不喜歡穿裙子。」
「那現在我告訴你了,你以後就不許穿了,把你所有的裙子全部改成褲子吧。」
雲秀有點不甘不舍,但還是點頭,「好,我知道了。」
「其他沒什麼了,你回去伺候二爺起床吧,然後再一起來大堂飯桌吃早飯」
「我一個人嗎?你不去嗎?」
雲心怔住了,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是過來當小姐的嗎?你是他的妾你還想不伺候他嗎?」
雲秀摳著大拇指指甲,怯懦地說,「不是,我,我就是有些怕他,他昨晚對我很兇,還說要掐死我呢。」
雲心被話堵著氣,「這句話你要說幾遍啊?他為什麼會掐死你給身上背條人命啊?你是裝傻還是真笨啊?你要再氣我別怪我不顧及姐妹情面對你不客氣,還不快過去!」
雲秀看見姐姐生氣了,不敢留在那裡,連連點頭,就然後往西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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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房間門口時,發現丈夫已經起來在穿衣了,看見她就沉下了臉像昨晚那樣凶。
這讓她有點不敢進,杵在門口看著他,槐花戳了戳她手臂,小聲地說,「二姨太,你進去給二爺打水洗臉啊。」
她被槐花半推著進去,倒水時,被丈夫問道,「昨晚我的衣服是誰換的?」
她搓幾下洗臉帕,然後擰乾,「是姐姐幫你換的。」
又轉身一隻手遞過去,保持著距離,心卻怦怦跳,怯怯地說,「二爺,給你洗臉。」
林景元系著扣子,拽拽地盯著她不說話。
她又把帕子散開,雙手遞過去,「是要這樣給你嗎?」
他垂眼看了下地,又抬眼看她,沒好氣地說,「給我放回去。」
「哦。」她聽話地放了回去。
林景元自己洗著臉。
雲秀看著他沒有昨晚那麼凶了,就走過去說,「二爺,是我哪裡沒做對嗎?你可以告訴我,我會照你說的做的。」
「你姐在哪兒?」
「姐姐應該在等你去吃早飯吧。」
洗完臉后的林景元徑直往外走,雲秀跟幾步,被他叫停,「你別跟過來,給我待在房裡,我有事跟你姐說。」
「哦。」她落寞幽怨的立在那裡,到他已經出了院子都沒動。
林景元到大堂時,看見雲心規矩的站在飯桌前,他走過去,嘲弄似的說,「難得啊,居然站著等我吃早飯呢。」
雲心沒搭腔,沒見著雲秀就問,「呃,雲秀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我不讓她過來的。」
「哦,這樣啊,那我們吃早飯吧。」
「怎麼不問問為什麼啊?」
「沒什麼好問的,先坐下來吃飯吧。」
他歪下頭,就坐了下來。
雲心也坐下,但距離要比平時遠一些,從昨晚見到丈夫不停喝酒開始,心裡緊張的很,像是自己脖子上架了把砍頭的鍘刀,不知什麼時候會落下來的感覺。
在有大朝陽的早上,在亮堂堂的大堂,雲心卻覺得有種肅殺之氣。
兩人都沒說話,這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咀嚼聲。
雲心舀了勺蛋羹在他碗里,再看了下他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又急忙回了頭。
飯吃得差不多了,林景元故作沉著地,但實際已經快要忍不住發火了,抓住雲心的手腕,凝視著問道,「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是不是對你太溫柔了啊?」
雲心被這一抓嚇了一跳,這莫名其妙的問題也是讓她摸不著頭腦,既慌又怕,「啊?你為什麼會這樣問啊?」
他的臉離得更近,臉變得猙獰,壓著低沉的嗓音,「是不是我每天都打你,打到你求饒,你就會知道做妻子的不應該做上丈夫的主啊?啊?你是不是要我以後這麼對待你啊?」
雲心被嚇得說不出話,腦子也變得混亂,臉色變得驚恐,「我,我……」
他放開手腕,轉而握住她的肩膀,臉色柔和了些,「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瞞著我,欺騙我辦事?」
見他有所緩和,雲心才張開嘴說話,「因為我想跟你好好的,我已經不能生了,所以我就想著讓我妹妹嫁過來生孩子,孩子跟我會有血緣關係,我也能和妹妹相處的好。」
「你只想你是嗎?完全沒有考慮過我。」
「我,我覺得反正納妾都是為了生孩子嘛,那還不如讓我妹妹來,我跟你還是好好的就可以了。」
林景元很無語地笑了,收回了手,手背敲著桌子說,「我為什麼要讓一個醜八怪來給我生孩子啊?」
「雲秀五官是好的,是因為受傷了臉才那樣的,基因是沒問題的。」
他真的對妻子的說法感到太無語了,感覺只是把他當作一隻種豬,而不是當一個人,就不分場合的直接回懟譏諷道,「那麼丑你讓我怎麼硬的起來?你是個男人面對你妹妹會產生慾望嗎?」
「那你晚上把燭火全滅了不就行了嘛,她只是臉上有傷,身上又沒傷,只要她懷了孩子,你不想碰就不再理她就好了呀。」
林景元想了一下,說,「不對,不對,這件事的重點在於你做我的主,瞞著我把你妹妹納進來,而不是外貌的問題上。」
雲心悠悠然的說,「其實就是外貌的問題,如果我妹妹是個好看的美人兒,你昨晚就歡歡喜喜入洞房了。」
「好,那就算是兩個問題,第一你不該瞞著我,第二你不該把你那嫁不出去的妹妹塞給我當妾。」
雲心嘟囔著,「那我不瞞著你,這事就辦不成啊。」
他開始吼起來,「所以你覺得瞞著我是沒問題的對嗎?你到底要瞞著我做多少事?不會哪一天瞞著我把這宅子賣了吧?」
「我怎麼會賣宅子呢,我真的只是想讓我妹妹過來生孩子而已,等她生完你就把她放一邊好了。」
見雲心只會說生孩子生孩子,沒有意識到他生氣的點,沒有一點認錯和補救的意思,林景元再也忍不了了,他起身掀倒桌子,抓起她的衣領拎了起來,怒叫著,「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話,我真是對你太好了才會讓你踩到我頭上來,你的妹妹我不要,你給我把她弄回去,半個月後我回來,要是看見她還在這裡,我就會找條鞭子每天都往你身上抽,抽的你痛哭流涕,抽的你半死不活,你要是不信,那就試試!」
說完他就用力把她丟在一邊,狠瞪了一眼就甩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