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小客人
老人年紀大,身子弱,又累又凍自然扛不住,不完全是衙門害死了他們。
就蓉寶所知道的,小塘村就有個五十歲的老人替兒子去幹活,聽說是活活累死的。
許靈桃知道詳情,還說了好幾回。
那老人的小兒子跪到親爹面前求,說家裡本來就窮,自己還有那麼多兒女,要是出了事,一大家子人怎麼辦。
老頭去了,也許是為了兒子,也許是為了孫子,但沒人知道,他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這話爹娘可以說得,但為人子的萬萬說不得。
就像家裡老人得了治不好的病,兒女是該掏空家底去治病還是不治,老人主動開口說不治,是體恤兒女。
但兒女說不治,萬般理由都是對的,外人也懂這個道理,但有一句話過不去,那是爹娘。
蓉寶拿這個問題問庄先生,庄先生沒說自己的答案,他若為人子,就算傾家蕩產也一定會治,但他若為人父,一定不想看到兒女做這樣的選擇。
可若不救,怎對的起父母養育之恩和慈愛之心,可若救了,妻子兒女又該怎麼辦?這一問本來就是極其痛苦的掙扎,是積年累月的折磨。
他只對自己的學生說,「人無法一輩子都做正確的選擇,因為一旦選擇,就意味著一种放棄,而有些放棄,是做不到的。但先生希望你們可以做到,入朝為官,你們不只是家中兒女的父親,更是一地百姓的父母,你們的任何決策,都關乎到萬民。」
蓉寶攪著手指,神情失落,「先生,我不能當官。」
庄先生笑了笑,「如今不行,不代表以後不行。」
蓉寶挺起胸膛,「先生,那以後是多久啊?」
「先生無法給出一個時間,但只要你想,願意去努力,去等,總有這麼一天。」
蓉寶悶悶不樂道:「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我已經不在了。」
「趙蓉不在,還有李蓉,總會有人跟蓉寶長的一樣,想的一樣。」
蓉寶雖然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安慰,但她本來就是一個心寬的小姑娘,難受鬱悶過後,很快就打起精神,繼續問徐縣令的事。
第一回見面是接風洗塵的時候,蓉寶看見徐縣令的第一眼還被嚇了一跳,又瘦又黑的,根本不像一個讀書人,更不像一個縣令。
只有走起路來的時候,斜陽落影,闊步而行,比板著臉的賀縣令威風多了。
蓉寶和小夥伴在背後討論,都覺得徐縣令應該是個很貪玩的讀書人。
後來也發現確實是這樣,蓉寶很多回都在街上撞見徐縣令,尤其是在縣裡最好吃的餅鋪外邊,總能看到徐縣令和師爺,兩人像是從書院里跑出來的學生一樣,躲起來偷偷摸摸的吃東西。
再後來因為流民一事,蓉寶多次對徐縣令感到失望,覺得徐縣令跟書里寫的好官不一樣,但他又是個好官。
也許就跟先生說的,不好不壞的官,但蓉寶覺著這話也不對,因為在她心裡,徐縣令比賀縣令好多了。
齊小六說,官員不能這麼評判,得往大事上看,比如說,賀縣令在任的時候,老百姓的日子過的好不好,這是評判一個官員最好的辦法。
蓉寶暫時回答不上來,因為這樣算的話,賀縣令確實不算是壞官,他還免了不少入城費。
按照她三伯的說法,上上上任縣令在的時候,入城費收的高,除了人頭費,還有貨物費,帶一個筐的東西就要多交一文錢,空牛車進城兩文錢,要是帶了一車東西,就得要五文錢。
還有市金,只要在街上賣東西,就得交五文錢,這些錢並不是朝廷收的,是衙門,更準確來說,是縣令收的。
要交這麼多雜七雜八的錢,大傢伙就不願意進城,就算是年節,城裡也冷冷清清的。
那任縣令在任十多年,聽說就是官聲不好,最後還是花錢賄賂上官,才調走的。
至於趙老三為什麼會了解的這麼清楚,自然是因為城裡百姓傳的閑話,大傢伙除了背後罵縣令貪財無能,還說他好色。
後院一窩小妾,還愛去煙花巷柳。
這話趙老三是不會說的,蓉寶並不知情。
後來上上任縣令取消了一些市金,老百姓也能稍微喘口氣。
再後來就是賀縣令,他上任后規定入城費按人頭收取,逢年假還不用入城費,只要不去大溪街上擺攤,就不用交市金。
這一舉措,讓城裡格外熱鬧。
不僅給了老百姓掙錢的機會,也吸引過來了很多商戶,城裡逐漸繁榮。
但小孩總是執拗的,蓉寶就算知道自己錯了,但她也不是很想承認,就把問題偷偷藏起來,當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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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和最討厭的事就是休沐的時候下雨,他開了窗戶看書,身邊擺著兩個炭盆,時不時還有小丫鬟進屋撥炭奉茶。
「大人,要不要用些糕點。」
徐先和沒抬頭,「不必。」
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那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他已經不是小孩了。
丫鬟輕手輕腳的退出去,小心的合上門。
只一會兒功夫,外頭又傳來腳步聲,一個年紀略大的丫鬟站在門外說,「大人,上回那兩個孩子來了。」
「倆孩子?」徐先和一時沒想到是誰,好半天才合上書,自言自語說,「這番言行舉止,竟忘了還是兩個小孩了。」
他吩咐道:「把人帶過來吧,再上些茶水點心。」
門外的人應下,徐先和繼續看書,但沒翻兩頁,就聽到一道嘹亮的嗓音,「縣令大人。」
徐先和每回聽這種稱呼都覺得十分奇怪,他起身開門,把小客人接進屋。
這間書房是縣令和師爺談事的地方,屋內不只亮堂,還很大,除了書案,還有小茶桌。
不過沒有凳子,就像庄先生的書房一樣,都是跪坐。
蓉寶的跪姿歪歪扭扭的,十分隨性,嘉寶倒是跪的筆直,但過於拘謹規矩。
徐先和作為世家子弟,這些規矩禮儀都是從小就學的,雖然外放做了三年縣令,但無論端坐還是跪坐,都十分閑適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