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姬(9)
顏清從院中出來后整個人都是懨懨的,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她抬手召來了浮雲,嗓音極輕:「回去。」
「殿下,得罪了。」
浮雲將人半抱起來,運起輕功就往顏清居住的棲雲閣趕去。
顏清闔眸靠在他懷裡,烏髮被風吹起,她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下意識往裡靠了一些,沒了往日里的不近人情,竟顯的有幾分乖巧。
浮雲別過臉不敢再看,默默加快了速度,把自己這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腦海。
然而心跳卻一下重過一下,他呼吸亂了一瞬,生怕被懷中人察覺到什麼。
所幸很快就到了棲雲閣,浮雲將人抱進寢宮后低聲道:「殿下,到了。」
顏清倚在床榻上輕嗯了一聲,隨手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紗,蒼白的臉上血色盡褪。
「把暗室內第一排第三個柜子里的瓷瓶拿出來。」
浮雲在把顏清放下后心底空落落的,但是在看見顏清如雪般慘白的臉色后,心底那些多餘的想法瞬間消散。
他面具后的神色極其難看,快步走到桌邊,將桌角上的長信宮燈逆時針旋轉兩圈再順時針旋轉四圈。
靠近床榻的右側牆面傳來機擴轉動聲,牆壁緩緩向兩邊分開,露出了一條僅能讓一人通過的暗道。
浮雲迅速邁下台階,停在了一扇葯櫃旁,冷漠的雙眸一掃就找到了顏清要的瓷瓶。
拿到東西后他身影只是一閃,轉眼間就回到了顏清身旁。
浮雲從瓷瓶里倒出了幾粒藥丸,順帶著從桌上倒了杯水放在了床邊的雕花木柜上。
他在顏面前半跪下,原本冷然的嗓音音堪稱溫柔:「殿下……」
僅僅是浮雲去拿葯的這片刻時間,顏清腦海中已然一片昏沉。
在驟降的體溫下,連同對外界的感知都變的遲緩了起來。
耳邊依稀聽到有人在溫聲勸慰:「殿下,吃了葯就好了……」
顏清在迷迷糊糊中感覺這聲音格外熟悉,她伸手想扯住那人的衣袖,入手卻是一片涼意。
顏清眉心微蹙,輕聲呢喃道:「皇兄…我好難受。」
她的的手指正緊抓著浮雲戴著護腕的手腕上,浮雲身體一滯,一時之間僵硬了起來,不敢動彈。
直到在聽見顏清喊出皇兄二字之後,他閉了下眼,眼底壓抑著不知名的情緒。
沉默了良久,浮雲最終像是妥協般傳來了一聲嘆息。
他音色壓低,是不同於以往的漠然,反倒透出幾分清潤皎然的意味。
浮雲換了個稱呼,輕哄道∶「清清乖,吃了葯就不難受了。」
這次的話語起了效果,顏清微蹙的眉心放緩,順從的將他遞過來的藥丸咽了下去。
浮雲怕她噎住,也顧不上那許多,立馬把雕花木柜上的水放在了她唇邊喂她喝。
「清清,喝點水。」
顏清聽話的小口抿著他遞到唇邊的水,水漬一點點的濡濕了唇瓣,浮雲瞳眸一暗,隨後迅速的低下了頭,心緒終究難平。
或許是那藥丸的苦味太重,哪怕喝了水,嘴裡依舊殘存著苦味,顏清抓著他護腕的手指收緊,有些委屈∶「皇兄,好苦呀。」
浮雲微怔,她原是怕苦的嗎?
這些年顏清喝葯時都是面無表情的一飲而盡,未曾見她露出別的表情,更遑論像現在這般委屈的撒嬌。
浮雲面具后的唇角牽起一個略帶自嘲的弧度,這麼久了,僅是語氣的相似就能影響到她。
真是……讓人嫉妒呢。
浮雲緩了口氣,想起身去給她尋蜜餞,又被人抓住手腕不好動彈。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包隨手買來的飴糖,往她嘴裡塞了一顆。
指腹不小心觸碰到柔軟的唇瓣,他眸色愈發晦暗,最後只是反手將顏清抓住自己護腕的手指扣住,攏在了掌心。
許是服下的藥丸起了作用,顏清臉上漸漸恢復了一點血色,浮雲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殿下早些毒素髮作時雖也難熬,卻不似今日這般嚴重,好在那藥丸還有用。
天幕慢慢暗了下去,天空中星辰閃爍其中,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卧房內,留下滿室清輝。
顏清呼吸加重了些,眉心緊蹙,似乎有要醒過來的徵兆。
守在床邊浮雲立刻察覺到了此番動靜,他早已鬆開了手,見此情形低低喚道∶「殿下。」
顏清緩緩睜開了眼,眸光有些許渙散,不過一會就恢復了清明。
她半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嗓音沙啞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浮雲倒了杯水過來回道∶「殿下,已經亥時了。」
顏清接過水抿了一口,臉色已經好了許多,燭火搖曳中她輕聲道∶「我好像聽見了皇兄喚我……」
聞言浮雲身體一僵,所幸顏清在說完這句話后眼睫微垂,沒能注意到他的異樣。
一時之間卧房內只於一片寂靜,顏清也沒指望著浮雲會回她話,這人一言不發才是常態。
她抬手揉了下抽疼的額角,許是今天總是想起那人,才會在昏迷時幻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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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些事該到做決斷的時候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感受著體內慢慢恢復的力氣,顏清起身下了床。
見狀浮雲立馬拿了件大氅為她披上,隨後小心翼翼的將人扶住,語氣帶著疑惑∶「殿下?」
顏清走到了書桌前坐下,磨好墨后拿起一旁的狼毫筆提筆寫信。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皇兄曾讓我好好看著時煜,只是我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時煜尚且稚嫩,鎮北王終究是心腹大患。」
聽見顏清說自己撐不了多久時浮雲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他在顏清面前半跪下,聲音像是壓抑著什麼難言的情緒∶「是屬下罪該萬死。」
顏清握筆的手沒有半分停頓,依舊在紙上寫著些什麼。
「起來吧。本就不怪你,你也是聽命行事罷了。」
浮雲不曾起身,只是道∶「殿下,還有辦法的……」
顏清打斷了他的話∶「當年在接過那杯毒酒時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你不必安慰我,我的身體自己清楚。」
顏清頓了下才繼續道∶「有一種毒名為『噬骨散』,無色無味亦無解。中毒後會引發人體內的暗傷,使其一點點加重,而後再慢慢吞噬生機,讓中毒之人虛弱下去直到死亡。」
「此為慢性毒藥,中毒者輕易察覺不了,即便察覺了也只會以為是暗傷引起的舊疾。」
浮雲在聽到『毒酒』二字時心臟便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疼。
那一日的場景浮現在了眼前,他帶著探究與玩味遞過去了一杯毒酒。
那人指尖微頓,察覺到了什麼,手握半枚虎符的她明明是有置之不理的能力的,卻在他說完∶「這是陛下的意思。」后,果斷的接過去一飲而盡。
「必不負皇兄所願。」
從此以後,病痛纏身,不得安寧。
那時的他也從未想過,這會成他揮之不去的夢魘,以至於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親手遞過去的那杯毒酒。
直至聽見顏清後面說的這一段話,浮雲才回過神,他眸光暗沉,隱隱有了個猜測,沒有輕易開口。
顏清停了筆,把狼毫筆擱下后,將寫好的紙放在燭火上烘乾墨跡。
燭火倒映在她瞳孔中,明明是溫暖的色澤,她眸底卻一片漠然神色。
待那紙上的墨跡完全乾涸,顏清將它塞進了一張信封上,一點點封好后才道∶「替我把這封信送去鎮北王府,邀鎮北王明日前來一敘。」
浮雲起身接了信,心底的猜測在這一刻坐了實。這些年來鎮北王一直在外打仗,身上必然有大大小小的暗傷。
「殿下是想……」
顏清嘆息一聲,有些無奈道∶「皇兄……若是多給我些時間就好了,我也不必匆匆忙忙設局。」
「去吧,是我對不起他,但我答應過皇兄的,為了時煜他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