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帝姬(10)
夜色暗沉,明月高懸其上。
攝政王府內,江淮序身旁零落著幾個空酒罈,他單手枕在腦後,正躺在屋頂看天上的繁星,另一隻手拎著一壇酒偶爾飲上那麼一口。
他此時褪去了朝堂上的那份成熟穩重,單見他的神態,倒是能窺見幾分當年少年郎打馬遊街時的肆意輕狂。
江淮序又飲了一口酒,明明同是滿天繁星的景象,漠北的星空讓人感到星河浩瀚無垠,京城的星空卻讓人感到極致壓抑的沉悶。
連酒也不及漠北的醉人。
念頭落下的一瞬間,江淮序將手中的酒罈往屋檐下的某個方向飛快擲去,隱在暗處之人雖有些猝不及防,仍舊穩穩將它接住,一滴未撒。
這人府一靠近他便察覺到了,只是一直藏在暗處,他等了片刻不見那人有動作便先發制人了。
那酒罈擲過去時可是用了他八分力,一般人避開都難,更別提像如今一般,一滴不落的穩穩接住了。
江淮序眸色漸深,暗中蓄起了力,面上卻是嗤笑出聲:「藏頭露尾,閣下夜闖鎮北王府,可敢現身一見。」
浮雲從暗處現了身,銀白色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閃著森白的寒芒。
江淮序略一挑眉:「是你。」
看到是浮雲,他身上未放鬆分毫,反倒是更緊繃了幾分。
這人他認識,是個和裴琢一樣討人厭的傢伙。
曾是裴琢的暗衛,在裴琢駕崩後來到了阿清身邊,雖不曾和他交過手,但端看他方才露的那一手也不容小覷。
浮雲眸色極淺,他將手中的酒罈用力往來處拋去,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寒涼:「還請王爺……不吝指教。」
說到後面四個字時他加重了語氣,頗有些意味不明。
江淮序抬手接住了那重新拋回來的酒罈,掌心被震的發麻。
他也來了點興緻,放下酒罈后從房頂一躍而下,隨手摺了一支開的正艷的梅花枝幹,便向浮雲攻去。
「指教談不上,切磋一二罷了。」
浮雲也沒拿腰間佩著的劍,同樣折了一支梅花枝幹,內力覆於其上,他偏頭架住了江淮序直指命門的攻擊。
一個旋身回手反攻一擊,淺淡的瞳眸也染上了點殺意,眨眼之間已過數十招。
倆人手中拿的雖是花枝,卻能讓人看出幾分執劍時的凜冽劍意來。
劍氣驚起地上散落的梅花瓣,府一收式便又飄飄揚揚的落了滿地。
江淮序的花枝直抵浮雲咽喉,浮雲手中的花枝亦直指他心口。
毫不掩飾的殺意在周圍瀰漫,氣氛逐漸焦灼時,兩人手中的花枝不堪重負,斷成了數截。
江淮序順勢鬆了手,唇邊帶了點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閣下當真深藏不露。」
浮雲殺意也慢慢隱去,隨手扣緊了有些松的面具道:「見笑了,遠不及王爺。」
「閣下來我鎮北王府所為何事。」
說這話時江淮序眸色深邃,帶著審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浮雲身上。
浮雲感受著虎口處傳來的疼痛感,微不可察的蜷了下指尖。
他從懷裡拿出那封信遞給江淮序,聲音聽不出什麼起伏來:「殿下讓我將這封信給王爺。」
江淮序一怔,手上動作卻不慢,迅速從浮雲手中接過。
展開信后,入目的便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信中與他回憶了年少情誼,結尾處才是邀他明日前往公主府一敘。
江淮序似是也憶起了那段時光,眼中不由得帶了些真切笑意。
他今晚還在此處飲酒便是因為阿清在大殿內答應他的好好聊一聊,故而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以他對阿清的了解,應當會在出宮後來見自己,只是沒想到是現在,這般也算不得晚。
江淮序抬頭,本想讓浮雲告訴阿清,自己明日定會去赴約,卻不見這人的身影。
想來這人應該是在自己看信入神時離開了。
竟然沒等自己的答覆,就這般篤定自己會赴約嗎?
江淮序墨色眼眸暗沉,隨即是一聲輕嘆。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談一談必然不會簡單,但不管是鴻門宴還是別的什麼,只要是阿清,他都會赴約的。
最終他只是細緻的把信疊好放入了懷中……
***
月色如水,顏清穿著那件大氅站在屋檐下,她抬頭凝望著被烏雲遮住半邊的月亮。
雪白的絨毛在她臉旁圍了一圈,襯的她本就巴掌大的臉更小了,清冷中又透出幾分柔軟來。
她眸底像是將那淺淺撒下的月光都納了進去,閃著細碎的光芒。
顏清靜立了片刻,才輕聲詢問道∶「信送過去了嗎?」
原本空無一人的長廊內出現了一人身影,赫然是從鎮北王府回來的浮雲。
他低低回道∶「殿下,已經送過去了。」
月光被烏雲完全遮住,連帶著周圍的星辰也黯然失色了般。
顏清有些悵然般自語∶「皇兄行事磊落,若是他還在,見到我用這般手段,想必會失望吧。」
浮雲眸色幽暗,幾乎有一瞬間以為殿下知道了那件事,但立馬便被自己否了,殿下不可能知道的,所有知情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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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是她自己親自飲下那杯毒酒,在她心中那人還是謙謙君子,品行高潔嗎?
浮雲指尖收緊,牽動了和江淮序過招時崩裂的虎口,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因著經歷過的一些事情,顏清對血腥味異常敏感,聞著空中傳來淺淡的血腥味,她轉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浮雲正在流血的傷口。
顏清走近了后蹙眉道∶「怎麼受傷了?」
浮雲低頭回道∶「屬下無能,送信時鎮北王可能是將我當成了刺客,與他過了兩招……」
這話半真半假,但足以讓殿下相信。
「是我思慮不周。」
她單想著明日設局之事,一時間倒是忘了半夜前往鎮北王府的風險。
顏清微微俯身,眼睫微垂,側臉細膩如玉。她拿出了塊手帕為浮雲擦拭傷口旁的鮮血,正欲為他包紮。
浮雲看著突然湊近的人,呼吸一緊,他按住了那方雪帕,嗓音沙啞道∶「不敢勞煩殿下。」
顏清鬆了手,倒也不勉強∶「暗室內有金瘡葯,可以取來用。」
浮雲周身的冷冽氣息消散,答道∶「謝殿下。」
顏清抬步回了卧房,聲音輕緩∶「你是皇兄留下的人,我總該照看一二。」
聽見這句話,浮雲眸色沉鬱,手中死死攥著那方雪帕,嫉妒如野草般瘋漲。
心軟也好,關心也罷,皆只是因為自己和那人有關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上略一使力,便直直的按在了傷口上,強烈的疼痛感傳來,方才讓他平靜了下來。
沒關係的,那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