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引頸傷鶺鴒 7

二十九 引頸傷鶺鴒 7

任惠的第一聲呼救門外婁營將士便已聽到。

衛綰等三人與婁營將士一同守在門外,他們本就同是熊飛軍麾下,平日雖不熟識,但適才在堂內婁營將士已聽出任惠有歸降之意,便也沒了敵意,竟在門外檐廊下談笑起來。

衛綰三人在上憲衙門效力,日後若仍回復舊日光景,婁營將士不免巴結一番,眾人圍著衛綰三人,也只一時半刻,便漸漸熟絡起來,眾人談笑風生,不時掩口低笑。

突聽堂內傳來一聲悶響,似有什麼摔落在地,隨即便聽聞任惠呼救之聲,眾人一齊面色大變,卻又一時張惶失措。

衛綰三人心中卻早有準備,立時便後退幾步,將背抵住二堂大門,各自從鎧甲下取出一件兵器來。

原來他三人雖挎著腰刀,卻又各自在鎧甲下藏了一柄銅錘。此時見婁營眾衛士皆身披鎧甲,料想腰刀無甚用處,便將銅錘取了出來。

婁營眾將士見他三人取出鎚來,方才省悟,「倉啷」之聲不絕,紛紛拔出腰刀,將衛綰三人團團圍住。

只聽一個將領怒吼一聲道:「衝進去救統制。」

婁營將士共是十人,聞言全忘了適才稱兄道弟之情,一齊揮刀,或劈或刺,合力向衛綰三人攻去。

衛綰三人本是並排站立,擋住大門,陳二虎突地上前一步,擋在二人身前,衛綰、呂吉分列陳二虎左右,各自以左臂護住頭臉,右手掄動銅錘,迎擊婁營眾人。

陳二虎一錘掄出,先砸飛了一把腰刀,錘勢不減,又砸中一個兵士兜鍪,兜鍪立時飛出,那兵士頭臉也被砸得變了形。一口鮮血噴出,那兵士仰頭倒地。

衛綰三人也是身披重甲,婁營兵士腰刀甚輕,不能刺透鎧甲,是以他三人雖受了幾刀,吃些疼痛,卻並未受傷。他三人的銅錘卻極是沉重,婁營兵士承受不住,但挨著便是筋斷骨折,是以衛綰等雖是眾寡懸殊,一時竟也守住了二堂大門。

但院內其他把守的婁營兵士已聽聞聲響,數十人向二堂湧來,頃刻間便將二堂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幸而這檐廊下十分狹窄,眾人不能一擁而上,只能圍在外圍呼喝叫喊。是以衛綰三人雖左右支絀,卻也能勉力支撐。但他三人每打倒一個兵士,立時便有人上前將空缺補上,衛綰只覺昏天黑地,竟看不到一絲空隙。

只片刻間,他三人皆已渾身浴血,傷痕纍纍,鎧甲也已凌亂不堪,只怕不知哪一刀,便能刺透鎧甲,刺穿身體。

先前十個婁營衛士此時早已或死或傷,被人抬了下去,後來的兵士不明所以,只知圍攻,卻不知緣故。也正為此,一時竟無人想到破窗進入二堂。一眾人便在二堂門外檐廊下僵持住。

但衛綰三人雖已打倒十數個婁營兵士,卻是力已將竭,搖搖欲倒,掄動銅錘也不似先前那般迅猛。婁營將士也已看出,他三人斷難以久持,只怕一時半刻便要倒了,是以個個奮勇,圍攻不懈。

便在此時,衛綰身後的二堂大門突地大開,陳封、程備站在門內,陳封手中高舉一物,高聲喝道:「住手,婁營眾將士住手。」

眼見陳封等人進了衛州大營便沒了動靜,崔言、洪慶等人漸漸焦躁難安,陳封許多親兵也越發心急難耐,裴緒只顧策馬在陣前左右走動,看著營寨轅門,望眼欲穿。

但見營寨木柵內婁營將士列成陣勢,紋絲不動,卻不見陳封身影,洪慶等人便也不敢輕舉妄動。

等了半個時辰,洪慶再耐不住性子,喚傳令兵下令兵馬擺出強攻陣勢。陳封親兵虞侯請命願為先鋒,洪慶應允,便將三千親兵分為三隊擺在陣前,只等令下便為主攻先鋒。

洪慶又擺出禁衛軍三千兵馬在後,只留一千兵馬在身邊為預備。

禁衛軍與陳封親兵雖有許多兵士配備弓弩,卻並無專職弓手,弓也多為短弓,洪慶便從馮淵處調來一千弓弩手,又備好木柴火油,捆紮好火箭火把,只等時辰一到,便要強攻衛州大營。

崔言旁觀洪慶調兵遣將,待到陣勢布好,方才說道:「溢之莫要心急,再等一等,況且強攻只怕並非良策。」

洪慶道:「陳崇恩臨去之時囑咐我,他若一個時辰不出來,便要我下令強攻。我也知道這並非良策,但舍此再無他法,也只能拼上一拼。」

崔言遙望營寨,道:「陳崇恩這人,難道當真視死如歸么?」

洪慶道:「以他今日位分,若換做是我,是萬萬不肯如此犯險的。縱然崇恩與小陳制司兄弟情深,也不至如此,若有措置失當,只怕兩兄弟都要折在無名鼠輩手中。」

崔言道:「溢之說的不錯,若只為陳孝正一人,縱然兄弟情義再深,也不致捨出性命去相救。但若是為了我大鄭七千將士性命,再加一個陳孝正,只怕陳崇恩便肯了。」

洪慶嘆道:「陳崇恩能名揚天下,確是有人所難及之處,我老洪便不及多矣。」

崔言道:「溢之如今竟也謙遜起來,你有不及崇恩之處,他也有不及你之處,又何必定要比個高下?溢之,崇恩乃是我大鄭年輕將領之翹楚,我大鄭若要一統天下,陳崇恩不可或缺。於朝廷,陳崇恩或比那七千將士還要重些,是以,若非萬不得已,不能強攻,若因此害了崇恩性命,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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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慶道:「崔左丞莫非以為是我要強攻?這實是陳崇恩之意。況且我思來想去,也確無好法子。崔左丞若有好法子,便不去強攻。」

崔言緩緩搖頭道:「我不擅攻伐之道,哪裡有什麼良策。」

洪慶道:「崔左丞若無良策,陳崇恩又不出來,那便只能強攻了。」

崔言道:「不可不可,這萬萬不可,方今正是用他之時,若為一營嘩變送了崇恩性命,豈非有負朝廷多年栽培?等一個時辰,若陳崇恩仍不能出營,我再親自入營,換他出來便是。現今我鄭國可以無崔言,不能無陳崇恩。」

洪慶看看崔言,忽地哈哈大笑道:「崔左丞,何出此戲言?我已放了一個陳崇恩進了軍營,又豈能再白白送一個尚書左丞入虎穴?倘若當真如此,不用聖上殺我,我自便無顏面見他老人家了。」

崔言道:「溢之,這是政事堂制令,你莫非要抗命么?」

洪慶道:「若是平日里,我自然不敢違抗政事堂制令,但這是沙場之上,便是政事堂也不能指揮武將。那便只能請崔左丞恕我不能從命之罪了。」

崔言目視遠方,長嘆一聲道:「不錯,此是沙場征戰,縱是政事堂也不能傳命禁軍為戰,你不肯遵我之命,並非罪過。但你我二人便眼睜睜看著陳崇恩死在此處么?」

洪慶道:「崔左丞,陳崇恩縱然願為朝廷赴死,也絕非不惜性命之人。他有意強攻,只怕另有脫身之法也未可知。若不攻營,我等在此要耗到何時方是了局?你我二人又要如何向聖上復命?」

崔言躊躇良久,方才嘆道:「也罷,征伐之事,便依你就是。只是縱然強攻營寨,也不可火攻。今日風大,火勢一起,只怕陳崇恩更難脫身。況且營中還有七千無辜將士,若因此事受牽累喪身於此,也是我等罪業。」

洪慶斷然道:「崔左丞,這事洪慶也不敢從命。兵變近在肘腋,若不能一舉剷除,斬草除根,則遺患無窮。如今梁都城門不設防,若被他逃出幾個去,進了梁都城,驚擾了城中百姓,便皆是你我的罪過了。縱然他不進梁都,我也須將城門城牆嚴防起來,那時人心更難以安撫,我等便是殺頭的罪過了。倘若被他突圍出去百十個人,他倉皇無路之下,竟去攻打梁都,政事堂與我禁衛軍還能置身事外么?只怕你我二人便是殺頭也難贖其罪了。」

洪慶看著崔言,徐徐道:「因此,強攻衛州大營,須用萬全之策。火攻,便是萬全之策。」

洪慶還未說完,崔言便知道自己想左了,待洪慶說完,崔言道:「罷了,梁都城防是溢之職責所在,我也不能強你。陳崇恩之生死,便只得聽天由命了。」

洪慶微微笑道:「崔左丞能體恤我之難處,洪慶感激不盡。崔左丞放心,待到兵馬攻入大營,我親率一支兵馬直取中軍,單尋陳崇恩下落,定要儘力保陳崇恩平安。至於旁人,我老洪便顧不得那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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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雲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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