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整頓
店掌柜呵呵一笑,不再言語。雲霽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轉了幾家之後,雲霽又回到了雲祥號,這會兒徐掌柜已經在店裡了。徐掌柜沒有注意到他們,倒是先前那個夥計看見他們回來了,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收拾起表情:「怎麼樣,比較了幾家,還是我們家的貨最好吧?」
雲霽沒理他,走到櫃檯前:「掌柜的,你家肉蔻什麼價?」
徐掌柜一抬頭,愣了片刻,臉色一變:「東、東家?!」他當年只在泉州見過雲霽一面,但云霽的模樣,誰見了能忘記?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鋪子里遇到雲霽,趕緊從櫃檯后出來,恭敬彎腰:「東家,您何時到的月港?這是打哪兒來?」
雲霽道:「剛到泉州,從泉州來的。」
「從京城到泉州?」徐掌柜咽了一口唾沫。
雲霽沒有否認,他說:「這麼些年,徐掌柜一直在這蠻荒的南地替我們雲祥號盡心儘力,我們父子是銘記在心的,感謝徐掌柜這些年的付出。」
徐掌柜內心戰戰兢兢,卻不敢去揣測雲霽到底想幹什麼,他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這是小老兒分內之事。」
雲霽和顏悅色道:「這幾年我一直在歐洲,也沒管鋪子上的事,如今回來了,便打算理一理,畢竟這是雲家祖輩積攢下來的家業,總不能在我手裡給敗掉了。所以徐掌柜把月港分號這幾年的賬本都給我吧,我了解一下月港分號的基本情況。」
徐掌柜內心一慌,面上還是很鎮定:「這幾年的賬本數量不少,有的被我搬到住處去了,回頭等我都找齊了,一併拿給掌柜的看。」
「不用回頭了,有多少拿多少,以前的找齊了再給我看就好了。」雲霽道。
徐掌柜只好回到櫃檯后,低頭翻找起來,然後又囑咐那個夥計:「孫二,去把賬房給請來。」
雲霽說:「也暫時還用不上賬房,賬目我自己會看,等看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再問你們吧。」
夥計孫二這會兒儘力縮在一個角落裡,因為他發現,被自己鄙視的客人竟是自己的東家,這可如何是好,希望東家不會計較自己的失禮之處。
雲霽看向孫二:「你叫孫二?哪年進的鋪子?」
孫二咽了口唾沫:「回東家話,三年前來的。」
「也算是店裡的老人了,我們雲祥號素來是誠以待客,買賣自願,童叟無欺,不過你顯然不合格。誰招你進來的?」雲霽問。
徐掌柜頓時有些頭大,他還不知道孫二已經先給自己闖了禍,便聲色俱厲地呵斥:「孫二,你對東家做什麼了?」
孫二哪裡敢說自己做了什麼。
雲霽冷哼一聲:「無非就是有眼無珠,狗眼看人低罷了。我們雲祥號賣的是進口的洋貨,東西都很昂貴,很多貨品都是差之毫厘,價格便是天壤之別,如果眼神不好,還是不要在雲祥號做的好。」
徐掌柜大抵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他沒有給孫二求情,而是趕緊賠罪:「東家,是小老兒管教不嚴,才會出現如此紕漏,請東家責罰小老兒。」
「那就先把夥計給換了吧。這樣的夥計在店裡做事,只會趕客。」雲霽道。
「是!聽見沒有?趕緊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滾蛋!」徐掌柜大聲呵斥孫二。
孫二一臉委屈巴巴地看著徐掌柜,他不知道姑父為何半點情都不為自己求,他要是離開雲祥號,這雲祥分號的掌柜豈不是就永遠沒機會做了。
孫二能屈能伸,「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求東家開恩,小人知錯,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以後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了!」
雲霽並不理會:「徐掌柜,把他的工錢算給他吧,回鄉的路費也一併算給他,別說我們雲祥號卸磨殺驢。」
孫二看向徐掌柜:「姑父!你就幫我求求情吧!我一個人怎麼回天津衛?」
徐掌柜一聽臉都綠了,這侄子真是蠢啊,東家還嫌拿捏不住自己的把柄,他倒好,反正主動遞把柄,用人唯親,還姑息養奸,這真是渾身張滿嘴都說不清了。
雲霽聞言哼了一聲,果然不出所料:「徐掌柜,賬本呢?」
徐掌柜只好用鑰匙打開一個柜子抽屜,一本接一本地往外拿賬本。雲霽翻看著內頁的日期,說:「這是今年的的,還有去年的呢?」
徐掌柜又磨磨蹭蹭地摸了許久,從裡面慢慢掏出了幾個賬本:「這是去年和今年的賬本,都在這裡了。前幾年的賬本都收到我住處去了,我回頭給東家拿來。」
「不急,等打烊了我可以跟你回去拿。」雲霽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慢慢查看起賬本來。
徐掌柜兩股戰戰,如芒在背,手心腳心都是汗,但是又沒有膽量主動跟雲霽說什麼。實在是雲霽來得太突然,他甚至完全沒有想到,雲霽會親自殺到月港來,一來就要查賬目。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做假賬。
雖然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這一刻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承受著接下來將會發生的風暴。
等到店鋪關門打烊,徐掌柜卻不離開店鋪,說:「今日孫二被解僱了,沒人看店,我今天就不回去了,還住店裡。」
「孫二平日里住在店裡?」雲霽問。
「是的,東家。他負責看店,現在把他解僱了,以後就只能我自己看店了。」
「叫孫二收拾行李去住客棧吧,店裡物品貴重,不允許外人住在店裡。小李今晚守店。我跟徐掌柜回家取賬本。」雲霽早就看出了徐掌柜那點小心思。
小李進鋪子後面的院子看了一下,孫二還磨磨蹭蹭著不肯走,最後被雲霽勒令搬了出去,留小李在這裡住了下來。
雲霽跟著徐掌柜回了家,徐掌柜妻兒都跟著過來了,一家子熱熱鬧鬧的,掌柜娘子還特別熱情,說來了客人要請吃飯,叫孩子出去打酒。
徐掌柜也沒跟媳婦說什麼,領著雲霽進了書房,把門關上,還上了栓,「噗通」一下跪在了雲霽跟前:「東家,我錯了!」
這一跪把雲霽嚇了一跳:「徐掌柜,你這是做什麼!」因為門外有他的妻兒在,他也不敢大聲說話。
徐掌柜滿臉羞愧之色:「東家,這些年我鬼迷心竅,背著東家把店裡的貨物低於市場價賣給別人,從中牟取一些好處,一共收受了一萬兩千三百兩銀子的好處。」
這有零有整的,記得還挺牢的。
雲霽也不拉他起來:「這數字你記得還挺牢。你既然怕查,為什麼又敢做,是不是覺得我一輩子都不可能來月港?」
徐掌柜耷拉著腦袋:「不,我知道東家一定會來的。東家年輕,銳意進取,肯定不會就讓這筆賬稀里糊塗下去。我當初是在二、雲霄手中的時候,他給我安排了這個門路,雲祥號的貨低價賣給他介紹的人,然後對方給我吃回扣。等到雲霄東窗事發后,我想收手來著,可那人威脅我,說他留了賄賂我的證據,不低價賣給他,他就去揭發我。我只好繼續賣給他,但那之後給的銀子我都沒有再動過,還有一萬零二百兩。東家,我把銀子如數奉還,賣房子賣地,湊齊那一萬兩千三百兩銀子,請東家饒恕我。」
雲霽嚴肅道:「徐掌柜,這只是你收受賄賂的銀子,實際上這些年給雲祥號造成的損失遠不止這個數!泉州的鋪子和月港的鋪子每天接觸的都是大宗的南洋貨,價格極其昂貴,父親是多麼信任你,才把你放到這裡來做掌柜。」
徐掌柜點頭如搗蒜:「我知道,我知道,我辜負了老東家的信任。我有罪!請東家責罰!」
「你是父親提拔和器重之人,我作為晚輩,本該叫你一聲徐叔,可你的所作所為實在配不上!父親若是泉下有知,該是多麼失望!」雲霽重重嘆了口氣。
徐掌柜瑟縮著著脖子不敢抬頭看他。
雲霽坐了下來,問:「徐掌柜,你這樣監守自盜,送官的話,該如何處罰?恐怕不止罰沒家產這麼簡單,還得流放吧。」
徐掌柜膝行幾步:「東家饒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雲霽見狀,沉默許久,說:「我這裡還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看你願不願意去。」
「東家,您說,我一定將功補過!」徐掌柜聽見他這麼說,趕緊應下來。
雲霽道:「我打算在澳門辦一家雲祥分號,去跟拂朗機的商船做買賣,需要一個懂行的人去鑒定貨物品相和價格,你願不願意去?」
徐掌柜心中苦澀,這等於是流放嶺南了,但也不敢拒絕:「我願意為東家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