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翠英感到娃兒長大了
回到家天就有些晚了,按照平時應該是出工的時間,因為大暴雨村裡人都在家裡歇息。
翠英換了衣服,就趕忙找來關興的墨筆,從大口袋裡拿出押錢文書來,準備按照周道士婆娘說的填上文煥的名字和關興的名字。但是仔細一看,押錢文書是用繁體字豎著寫的。她沒有讀幾天書,上面字認識不了幾個,心裡有點著急。她想趁現在大家都在家裡歇息,弄好了到文煥的墳頭火化是最好的時機。
她再仔細看看,發現有兩個空著的地方,心想應該是在這裡填寫了。文煥是她的男人,就寫在上面的空處,關興是她們的兒子,就寫在下面的地方。只要不寫別人的名字應該就不會錯到哪裡去。
一切弄好了,關興帶著弟弟也放學回來了。翠英就告訴兩個娃兒,今天是給他們的爹爹過月半的日子,她要帶著他們倆去爹爹墳頭燒化。
於是,翠英挑著擔子,兩個娃兒跟在後面,直向文煥的墳頭走去。在翠英心中好像就是去與文煥聚會一樣,眼裡流淚,心裡又很期待。
文煥的墳墓埋在離莊稼地很遠的地方,很長時間沒有來,墳頭已經長滿了荒草。翠英放下擔子,指著墳頭的荒草說:「爹爹就埋在裡面,他現在等著我們給他燒化紙貨用品,他才有吃穿用具。」
說著就帶著娃兒給墳頭拔草,翠英邊拔草邊說話,好像文煥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樣。兩個娃兒就有些怕,說:「姆媽,你不說了,爹爹不是死了嗎?他怎麼能聽得見呢,你這樣自言自語地,讓我們覺得身上麻麻的。」
翠英聽了就停住說話,把拔的草堆在一處,再把口袋裡的紙貨一件件拿出來,有條有理地放在剛拔的青草上。然後用洋火點燃了紙貨,眼睛看著屢屢青煙慢慢升上天空,心裡就說不出的快慰。
這是她從文煥死後為他做的一件最完整、最稱心的事情,心想:只要把死去的人安置好,活著人就好說了。
於是便拉著兩個娃兒給文煥墳頭磕了幾個頭,兩個娃兒在姆媽的操辦中,第一次感到祭奠死去爹爹的鄭重。
翠英不會對娃兒們說什麼道理,但是她用行為告訴了他們:人活著很重要,人死了也是很重要的,他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能忘記他。
母子三人待紙貨化完了才回家去。
夜裡翠英睡得很踏實,隱隱中好像文煥回來了。悄沒聲地進來,靠在床邊俯下身子把她抱著。翠英好久沒有這種溫情的想法和感覺了,就很親熱地回應了文煥的擁抱……
翠英的身子一動,文煥沒有了,但是卻感到關興抱著自己。
翠英沒有一點睡意,她想:關興已經過了12歲,也就是過了童關。難道剛才是關興嗎?
她一想到這裡,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文煥沒死的時候,老大關興是文煥帶著睡的,翠英只帶老二關和睡。
文煥死後,兩個娃兒夜裡睡覺有些怕,翠英就要關興在一個床上睡了。翠英想到這裡,也不敢聲張,因為她是關興的姆媽,不能對關興說的。興許關興是長大了。
於是,翠英就輕輕地用手摸了摸關興的大腿邊,但是關興卻仍然安靜的睡著,沒有醒。翠英起身下床,找來毛巾自己擦了,才穿上衣服睡下。
由此,她明白了老人說的話:女大避父,兒大避母的道理。看來做父母不僅僅是要管娃兒吃飽,穿暖,有書讀,還得要讓他們學規矩。
翠英自打那夜以後,又多了一份心事:要特別注意娃兒長大時出現的麻煩,一不留心就可能鬧出大事來。隔壁村裡的海升,還只有16歲剛到,就是因為摸女孩子,被抓起來管教去了。
翠英越想越后怕,她不能讓別人指著關興的背脊骨罵:「他的老子死早了,有娘養,沒娘教,就成了野娃!」
第二天在豬場忙完了活路,長鎖回家去了。翠英就向蘭秀大媽說:「我的關興才十二歲剛滿,和我睡在一起就不安分了,您說這該怎麼辦?」
蘭秀大媽沒有立即回答翠英的話,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這個哪有好法子呢,只得你做姆媽的要精靈些,眼睛盯緊他,少跟那些大男小女在一起。」
接著,蘭秀大媽好像很不情願地紅著臉說:「我小時候就是吃了這個虧,才跟了這個該死的老男人。」
原來,蘭秀大媽今年才五十多歲,她的男人已經快七十了。他們以前都在一個勤行里當學徒,南方把做糕點、豆製品叫著勤行。她的男人在那裡學做糕點,她在那裡學做豆製品。因為在一起時間長了,有一次男人抱住她,她當時就糊裡糊塗地跟他做了事。後來成了婚,才知道男人的家裡什麼人也沒有了,更不要說家產,幾十年沒有過一天好日子。人這一輩子,只要一步錯了就回不轉來了。
翠英聽著,心裡替蘭秀大媽很難受,也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苦命,兩人一起哀嘆著,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