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紅葉
「程師兄，那個弟子把你要的東西送來了！」
「東西，什麼東西？」程遙暫且把手中的書擱下，按了按眉心問道。
「你不是讓一個雜役弟子把那塊很沉的材料送去霞城鍛造，另外讓他買了些東西嗎？」
「那事啊，」程遙重新翻看起古籍來，「你們看看有沒有要的，不要就丟了吧。」
「先謝謝程師兄啦，那還有隻鳳羽雞呢？」
程遙不怎麼在意道：「交給膳房重新烹飪一下，給紅燭送去吧。」
……
林嵐原本是迫不及待就想確認紅燭的狀態的，但遠遠看到少女安好，和那個面容親和的青年有說有笑的模樣，他忽然又放棄了這個打算，拒絕老人治療飛奔趕來的他真是像個傻子，紅燭又不是他，雖然有人想害她，但也有人心裡眼裡都緊著她。
看著堆了半個屋子的衣物，少年長長一嘆，好吧，這才是他沒法去見人的原因，為何他就不能有個水系仙魂什麼的呢！
趁著此地無人，林嵐解開衣袍仔細看了一下心口的傷，藏玉幾乎完美得在他身上復刻了紅燭受到的傷害，淡淡的幽藍極冥圖紋中央多了一道傷痕，據老人說原本是沒有這道傷痕的，可他的心臟被扯出體外，不得不挖個洞塞了回去……
林嵐覺得回憶起這句話心跳都亂了一下，不知道是哪個不道德的開發出這種術法，對方就是沒被疼死也該被嚇死了。
仔細看去，似乎還有一些黑色的髒兮兮的痕迹，正好是一隻手掌的模樣……
林嵐一扯衣服掩住身軀，面無表情地平視著正前方。
……要不然，還是去奪舍一具軀體吧？
正在林嵐的思緒紛飛的時候，屋門忽然被一把推開，那位冷漠的女子目光從散亂了一地的衣服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了僅僅身著單衣的少年身上，「你在做什麼？」
「在，準備把衣服洗了。」林嵐呆了呆，訥訥地道。
「我聽人說你回來了，把衣服穿上，隨我去百經閣，」女子轉身退出屋子，背對著林嵐冷聲說道，「我找了其他人接替你的活，日後你就主要待在百經閣抄書。」
少年一邊往身上套著衣服一邊已是樂不可支，抄書時女子基本都不在，只留他一人，偶爾還可以偷個懶看會兒書畫會兒符，樂顛顛地跟隨著女子向百經閣而去，林嵐不禁有些好奇道：「代師叔在這裡抄了多久的書了？」
女子視線往後覷了他一眼，淡淡道：「十三五年吧，我不記得了。」
「這麼久！」林嵐吃了一驚，「既然工作量這麼大，為何只有代師叔一人抄書呢？」
「需要抄的書只有偶爾會多一點，師兄也許我找些弟子幫忙，平日里其實挺悠閑。」
林嵐忽然覺得聽不懂女子的話了，難道書籍不是一打堆在那裡等待抄，而是抄完一本再獎勵一本抄的這種機制嗎？
「成日里抄書，不會無趣嗎？」
女子再次看了林嵐一眼，難得贊同了一句，「無趣至極，可師兄說只有當我覺得不無趣的時候才是結束。」
林嵐不明白那些整日里神神叨叨的世外高人，女子可能是很不幸得遇到了某一個，而神神叨叨的師父教出來的也儘是些神神叨叨的徒弟，女子堅持了十三五年還能像個正常人也是不容易了，「說來，百經閣里為何會有這麼多古籍，難道玄天以前挖了哪個曾經的書庫？」
女子：「……擦乾淨你的嘴！」
林嵐：「……」都是讀，啊不對，都是抄書人，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罵我！
……
「你既然答應了要保護好我，為何這種時候了還不回來？」
看著窗外烈焰般的紅葉，哪怕處於黑夜下月輝籠罩中也不肯褪色分毫，紅燭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裡不知對誰說著話。
「紅燭師姐，程師兄送來了剛煮好的鳳羽雞，要加進晚膳里嗎？」
「一起送進來吧。」
她依然對每一道佳肴淺嘗輒止，何其有幸，自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還沒有嘗到餓肚子的滋味，甚至還擁有揮霍食物的資格。
此間待她如此寬容，可她一再拋棄此間之人。
楓林分別那晚，紅燭已經看到了陳婷的死亡，她不想牽扯進麻煩里，也不想給本就疲憊的少年招惹麻煩，可不想這一次，麻煩還是自己找上了門來。不過這次程遙有意幫助她，她也想盡自己所能自己解決，畢竟她牽扯得不算太深。
漫步在最後分別的楓林之中，紅燭仔細回憶著與陳婷相處的點滴，那是個待人豪爽卻不失細膩體貼的女子，就像姐姐一樣，平日里她只要躲在陳婷身後，陳婷自然會幫她堵回所有各懷心思的打量，還記得前方不遠，就是她見她最後一面的地方。
紅燭不設防備地踏出兩步，然而她腳步驀然一頓，眼底映出了那一襲白衣，少年微微側過臉龐來，長發微束，容顏俊美，眸中的一兩點冷漠也成了不食煙火之氣。
少女心中一跳，看得不禁怔了怔，直到少年在看清她的一瞬突然像是驚醒般瞳孔一縮，退後半步按上了刀柄，紅燭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場子，目光從那張臉上轉移到那隻握緊了刀柄的手上，她有些意外地打了個招呼，「你才回來就聽說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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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中也有一種少數的說法，是紅燭殺了陳婷，埋屍楓山。
林嵐自知剛才的戒備表現得太過明顯，鬆了刀柄按了按眉心笑嘆，「剛剛在百經閣小睡片刻做了個噩夢，還有些迷糊罷。」
「你怎麼在這兒，」紅燭不在意道，「要找我也該去山上吧？」
「我做了個噩夢，」林嵐笑著說道，「夢裡，有一個女子被埋在了這裡，我就來看看。」
起初的不在意一瞬間化作了驚愕，紅燭瞳孔驟縮，冥冥中似乎有種直覺告訴她，少年說的就是真相，陳婷一直在這裡，一直在這座山上，一直沒有回去，一直沒能離開，在某次來尋找過她之後……
隱約間，紅燭似乎看到了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布滿星辰的夜空下，漆黑得讓人恐懼戰慄，似乎連視線也可以吞噬殆盡。
「她在這裡……」
少女猛然一把推開林嵐，撲倒在地上拿雙手挖著，泥土玷污了她的指尖，她的髮絲，她的衣裙，明明連林嵐背著她時都嫌棄少年出汗臟，可這時的女孩就像是毫無所覺，非要看看泥土下究竟埋葬了什麼！
在冰冷的夜裡身心俱寒時，她忽然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少年從背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問道：「你就這麼想念她嗎？」
少女貪戀這份溫暖，因此任由少年擁著她，抬頭看著星空下的紅葉，「想念吶，我想問問她，曾經的笑容為何，為何要背叛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