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囚室之省悟
在那陰暗潮濕,瀰漫著沉悶氣息的看守所號房裡,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號房的牆壁彷彿被歲月侵蝕得斑駁不堪,透著一股壓抑的冷意。
微弱的光線從狹小的窗戶艱難地透進來,卻如同一縷微弱的希望,在這沉重的陰霾中顯得那麼無力。周圍的19個嫌犯,猶如幽靈般,面孔猙獰,大多數身上文龍雕鳳,那誇張的圖案令人望而生畏。他們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搖曳,彷彿是黑暗中的惡魔。
我獨自蜷縮在角落裡,心中充滿了恐懼和迷茫。一年來,這狹小的空間里,除了我,始終沒有安排一個經濟嫌犯或職務嫌犯進來。
我猜想,這大概是看守所領導的刻意安排所致。
然而,號房的這些嫌犯們對我卻並無敵意,相反,始終充滿了好奇。也許是看管民警龔正義的特意招呼起了作用,我不但無需做事,甚至還有專人照看,這讓我緊繃的精神壓力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在這難得的寧靜中,我擁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去反思審查過程中的種種經歷。龔正義,一位年輕且富有正義感的民警,他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常常把我叫到辦公室,了解情況,疏導我的思想,幫助我調整情緒。通常,在他當班的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下午三點到五點這兩個時間段,只要他在,定會如此。
每次走進龔的辦公室,那明亮的光線與號房的昏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我彷彿從黑暗的深淵中暫時掙脫出來。辦公室里的布置簡單而整潔,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牆上掛著一些規章制度。龔總是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關切和理解。那溫暖的目光,彷彿是一束陽光,照亮了我心中的黑暗角落。
那時,他這樣做至少有兩個好處。其一,讓我有機會向他傾訴內心的不滿與憤怒,釋放那積壓已久的悲痛情感;其二,讓同監舍的嫌犯們看到管教幹部對我的關心,使他們不敢輕易地欺負虐待我。在當時那種特殊的環境下,這讓其他同監舍的在押人員羨慕不已。這樣的氛圍,持續了大約半年之久。
每次龔正義喊我去他的辦公室,都不會把我當作嫌犯看待。他總是讓我和他平行而坐,或者坐在他對面的桌旁的凳子上,自然而然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起初,我對他總是保持著謹慎的態度。
他不想開啟的話題,我絕不會主動去問,話題的開端通常都由他提起。一方面,我生怕給他這位管教帶來麻煩,那樣我就會失去出監室透氣的機會;另一方面,我也害怕再次遭遇像在審查階段某些人那樣的騙局。
有一次,龔好奇地問我:「看了你的材料,你怎麼會這樣處理問題呢?」我心中猛地一緊,如同被重鎚敲擊,反問道:「您這樣說什麼意思?您認為是我個人的原因才導致眼下的結局嗎?」
龔回答:「難道不是嗎?」我搖搖頭,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眼神中滿是迷茫與痛苦:「龔管教,您可能沒有在審查人員的崗位上做過,所以您不理解我當時作為被審查人員的處境和經歷。」
龔接著問:「難道他們一開始就體罰毆打你嗎?」我再次嘆氣,聲音中充滿了疲憊:「那倒也不是。」
龔又說:「我說嘛。不要說你當時是副局長身份,就是現在,我們作為看管民警也不能對你們這些被看管人員進行體罰和毆打,包括審訊過程。」
我回應道:「在看守所的審訊過程要求全程錄像,而在審查時是沒有錄像的。」
龔說:「按要求也應該全程錄音錄像的。但這些東西都是做給人家看的。中間過程也可以關掉或針對性的使用。主動權在辦案人員手中。」我不禁反問龔:「我說在審查過程中辦案人員對我實施了體罰毆打,你信嗎?」
龔正義說:「我當然信,但不是一開始,而是在他們掌握了你一部分行賄受賄事實以後,而這一部分事實起初都是你自己主動交待出來的,你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我沉默了許久,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過那些不堪回首的片段。號房裡的壓抑氣息彷彿又湧上心頭,那些猙獰的面孔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緩緩說道:「是的。因為在4月14日下午,董敬高為組長的三人小組成員就找我核對過關於三次送施有為兒子的錢物之事。」隨後,我將董敬高及辦案組成員第一次找我談話的過程以及在5月22日之前董敬高透露給我說辦案組準備再找我核對材料的情況,詳細地向龔警官敘說了一遍。
龔正義聽完,眉頭緊皺,若有所思,不再言語。
我接著說:「令我不解和不能接受的是,當辦案人員第二次找我時,包括董敬高在內,根本不是所謂找我來核對材料,而是抓住我曾送過施有為兒子施行三次錢物的事不放,並謊言說他們接到人民來信,有人揭發我有經濟問題,存在受賄行為,讓我主動交待我從1995年至今以來收受賄賂的行為及過程。
我堅定地說沒有,併當即寫了保證書,讓他們去查去對,如查到或發現問題,怎麼處理都是我咎由自取,決不反悔。
他們不信,一個勁地緊纏不放。三人一個小組,組成三個組,不停的往下追,先是不讓我出門,再是不讓休息,進而不讓坐著對話,站了一夜不讓睡覺,開始實施體罰,後來逐步升級進行體罰毆打。」
龔正義說:「我今天跟你隨便聊聊,讓你有傾訴的機會,你看僅我們倆人,沒有記錄,也沒有錄音錄像,主要讓你釋放情感,你不要介意。
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你先主動交待了一些事以後,他們才對你改變態度的,不可能你什麼事都沒有說,光憑第一次談話內容或所謂的人民來信,就對你採取上述措施的。」
他的這番話讓我心頭一震,原本稍稍放鬆的心又瞬間謹慎害怕起來。
我暗想,他是不是又採取的新的欺騙手段,像某人那樣先麻痹我的防備之心再來摸我底細,看我有什麼打算,將來再給我個對抗審查的罪名。
然而,再仔細一想,他僅一人,什麼也沒有,錄音錄像都沒有,即便我現在說了,他又能拿我怎樣?反正已經關進了號房了,再壞還能壞到什麼程度呢?於是,我便毫無顧忌地講述了整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