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身將葬何處
陰暗潮濕的監房,如一座冰冷的囚籠。我緊緊攥著那份足以改變一生的判決書,雙手顫抖如風中落葉,冷汗濕透掌心。判決書上的每一個字,猶如燒紅的烙鐵,狠狠燙著我的靈魂,帶來無盡的劇痛。那長達一萬六千字的判決書,彷彿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我幾近窒息。
憶往昔,初入仕途,胸懷滿腔熱血與偉大抱負,一心只為百姓謀福祉,為家鄉添光彩。那時,陽光明媚,道路似鋪滿鮮花,每一個清晨都充滿希望。憑藉著自身的努力與才華,我在官場嶄露頭角,如一顆璀璨之星冉冉升起。「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我曾意氣風發地追逐著夢想。
然而,命運無常,世事難料。如今,這份判決書如無情利刃,瞬間斬斷我所有的輝煌與榮耀。上面清晰羅列著我51起、53筆所謂受賄的明細。那些冰冷的數字,恰似惡魔的獠牙,一點點吞噬著我的生命。1000元以下的有31筆,現金累計3.96萬元,衣物折價13筆,2.14萬元,票券3筆,0.44萬元,辦公用品及手機費4筆,1.51萬元,還有煙酒2筆0.18萬元,總計8.23萬元。這些數字背後,是我逐漸墜落深淵的軌跡。
判決書還牽扯出淮上縣幹部116人。曾經的領導、摯友、部下甚至親友,如今卻成了將我推向另類人生的推手。其中處級幹部6人,科局級幹部81人,股級幹部29人。他們也在這場震動和風波中,蒙受不同程度的批評和指責。
這一判罰,宣告了我政治生命的死亡,也讓我長久以來堅持的人生奮鬥目標徹底化為泡影。我的心,墜入無底的黑暗深淵。那冰冷的紙張扎得手心刺痛,每一個字都如利刃,狠狠刺進我的胸膛。曾經的意氣風發如過眼雲煙,此刻只剩下滿心的悔恨與不甘。「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我在心底無數次嘶喊,我所犯之錯,雖違背黨紀政紀原則,但絕不至於遭受如此嚴重刑罰。那些辦案人員的所作所為,如同噩夢般纏繞著我。審訊室昏暗的燈光下,他們對我進行精神壓迫,那無形的壓力如泰山壓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他們的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每一下都讓我的身體劇痛難忍。逼供、刑訊的手段更是讓我生不如死。
我在黑暗角落裡,承受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摺磨。他們怎能如此?他們手中的權力本應是維護正義的利劍,卻被用來傷害犯罪待援之人。我深知他們的惡行絕非黨之所願,黨是偉大而光明的,給予過我無數機會與培養,而他們只是黨內的敗類,是玷污正義的渣滓。
在那些人的惡意操控之下,我在縣政府任職五年期間所分管部門因努力拚搏獲得優勝而得到的嘉獎,竟被扭曲成了受賄的罪證。那些原本是在一次次慶典等活動中欣然領取的紀念品,也無端地被當作了我受賄的證據。甚至連因工作需要所用的辦公用品和電話費,都被強行變成了以權謀私的罪證。更有甚者,無中生有的事情,只要他們逼迫著我認下,就真的如同「三人成虎」一般,變成了可怕的事實。
我滿心無奈與絕望,向諸位看官發出沉重的感嘆:我的罪名就是這樣被強加而來。他們如此肆意妄為,將正常的工作成果和合理的工作需求進行惡意歪曲,讓我百口莫辯。他們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擇手段地編織著這張莫須有的罪名之網,將我牢牢困住。我就這樣在他們的陰謀之下,被無情地攆進深牢大獄。這是何等的不公與冤屈!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僅讓我個人深陷絕境,更讓正義蒙塵,讓法律的尊嚴受到嚴重挑戰。「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他們的惡行何時才能被揭露?我又何時才能重見天日,洗清這強加於身的冤屈之名?
可這判決在我看來就好像虛構的故事一樣,沒有一條符合事實真相,沒有一件不是冤枉的。因此,我幾乎是零口供接受法庭強行判決,還落得個認罪態度不好,從嚴處理的特例,又創下了同級法院判決裁判史上的「奇迹」。
回到號房,我如被重鎚擊中,難受至極。整個世界彷彿崩塌,黑暗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癱坐在地,心中滿是絕望。號房裡瀰漫著沉悶的氣息,冰冷的牆壁彷彿在嘲笑我的失敗,昏暗的燈光在黑暗中搖曳,卻無法照亮心中的陰霾。
身體彷彿失去所有力氣,靈魂被抽離,只剩下無盡的痛苦和絕望。連續兩三天,吃不下飯,痛苦如兇猛野獸,在心中橫衝直撞。想喊,想哭,想罵,想離開這個在我看來不真實、不公正的世界。每一口食物都如同嚼蠟,難以下咽。喉嚨彷彿被堵住,心中的痛苦讓我無法呼吸。
號房裡的其他犯人看著我,眼中充滿同情和無奈。他們或許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或許也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掙扎。我在鋪板邊上摸到葛所長給我的《紅樓夢》,那本書彷彿是黑暗中的救命稻草。緩緩拿起書,手指輕輕撫摸著封面,感受著微微的粗糙感。心中湧起複雜情緒,這本書彷彿是與外界唯一的聯繫,是黑暗中的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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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無目的地隨意翻了翻,幾行被葛所長劃上紅墨的文字映入眼帘:「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讀著這些文字,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只恨不能早早體悟先人遺訓,如今空留滿腔追悔。
淚水模糊雙眼,彷彿看到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那時候的我,充滿自信和驕傲,以為可以掌控一切。然而,現在的我,卻成為命運的囚徒,無法掙脫。「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2003年9月5日,一輛警車押著一批服刑人員,在荷槍實彈的武警挾持下,沿高速公路由北向南行駛。秋日的陽光灑在車窗上,卻無法溫暖我冰冷的心。我就在這批十三人之中,警笛聲在耳邊呼嘯,彷彿是命運無情的嘲笑。
我開始去那沒想到、不願去又不得不去的地方——南方監獄。車子在公路上飛馳,窗外景色不斷變換。我的心情卻如同沉重的枷鎖,無法輕鬆。看著窗外,心中充滿感慨。那金黃的稻田,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如同一片片金色的海浪。陽光灑在稻田上,泛起一片片金色的光芒,彷彿是大地的微笑。然而,我的心中卻充滿悲傷。
曾經的我或許從未真正欣賞過這美麗的景色,如今卻覺得格外親切。那一片片稻田,彷彿是我曾經的夢想,如今卻已破碎。蜿蜒的溝渠,似大地的脈絡,流淌著歲月的故事。它們見證了多少人的悲歡離合,而我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個悲劇。溝渠里的水緩緩流淌,發出潺潺的聲音,彷彿是歲月的嘆息。看著那溝渠,心中充滿無奈。曾經的我,或許從未在意過這些平凡的景色,如今卻覺得它們是如此珍貴。
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閃耀著太陽的光芒,那光芒卻無法照進我的心中。河水奔騰不息,向著遠方流去,彷彿是生命的旅程。看著那河水,心中充滿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新開始。熟悉的道路,承載著往昔的回憶,每一段路都彷彿在訴說著我的過去,那些曾經的輝煌與榮耀,如今都已化為泡影。道路兩旁的樹木依然鬱鬱蔥蔥,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看著那些樹木,心中充滿感慨。曾經的我,或許從未真正珍惜過這些美好的回憶,如今卻覺得它們是如此珍貴。
一切異常親切,異常熟悉,因為這裡遍地都有我的足跡,我在這裡生活過很久很久,這裡有我自己的家。睹物思情,田還是那些田,溝還是那些溝,水還是那道水,路還是那條路,人還是那些人,只是我卻不是從前的我了。我不再是那個受人尊敬的領導,不再是家鄉的驕傲,而是一個被人唾棄的人。心中充滿愧疚和悔恨,辜負了家人和家鄉的期望。
在這場人生的風暴中,我遭遇諸多不公與冤屈。部分辦案人員在處理我的案件時,罔顧組織程序與法律規範,動用精神壓迫、毆打、逼供、刑訊等惡劣手段,致使我陷入如今這般絕境。然而,我深知他們只是隱藏在正義隊伍里的害群之馬,他們的惡行絕非黨的意志,也不是國家政權所期望的。他們終會為自己的惡行付出沉重代價,受到黨紀國法的嚴厲制裁。
儘管如此,我並未逃避自身存在的問題。從黨員幹部的準則考量,我的行為確已觸及法律紅線,我的過錯也在法律的射程範圍內,所以接受懲罰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是我必須承擔的後果。我深知自己的過錯給家庭帶來了滅頂之災,違背了奶奶、父母等長輩的諄諄教誨,辜負了妻子的深情期許,讓兒女的世界蒙上陰影。家族親人曾對我寄予厚望,如今我卻讓他們陷入痛苦與失望之中。因此,相對於家族,相對於親人們我是應該去贖罪的。
因為我的過錯給淮上縣的眾多領導116人帶來困擾,讓他們蒙受不同程度的恐慌和麻煩,尤其是我辜負了曾經關心我培養我的領導,幫助我曾與我並肩戰鬥的同事們。因此,相對於他們我也是應該去贖罪的。
但我不會就此沉淪,我願將自己的經歷化作醒世警鐘。倘若能讓那些依舊堅守在為黨和國家事業奮鬥崗位上的黨員幹部們引以為戒,避免重蹈我的覆轍,即便我逝去了曾經珍視的政治生命,中斷了奮鬥歷程,我亦覺得死得其所。我願以我的遭遇為反面教材,讓他們明白,在權力與利益面前,要堅守初心,在黨紀國法的框架內行事。如果能達到這樣的效應,這也是我在丟失了政治生命的最後一刻為我曾經熱愛的黨作出的最後的一份特殊貢獻!那我這政治生命的死亡,也是死得其所了。
我對黨的忠誠不會因個別不良之人的行為而動搖。我現在雖然被黨組織當作異類打入別冊,但我對黨的偉大光榮正確永遠堅信不移。待我贖清自身過錯,將重新站起,以全新的姿態回報家庭,回報親友,繼續為社會為人民為黨和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讓生命再次綻放光芒,不負曾經的誓言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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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到淮河大橋以南,直奔省城方向時,我驀然間想起剛走上工作崗位時,在南方工作的甄恩男,男二爺爺。他是我們小甄庄走出去的「高幹」,解放前曾坐過國民黨的大牢,後來又參加抗日戰爭,在皖南事變後轉戰南北,戎馬倥傯。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在縣委書記位置上卸任。
他老人家對子女要求很嚴,對我們這些晚輩寄予厚望,尤其對我這個出類拔萃的孫子輩更是關愛有加。男二爺爺最後一次回來時是在上世紀80年代初。那時我已在河汊鄉任副鄉長,他對我說:「你也算是我們小甄庄走出去的有出息的人物了,雖不要像封建社會那樣追求功名、光宗耀祖,但要有為國爭光,為民謀利的遠大志向啊!我很快就要從崗位上退下來了,雖說好男兒當馬革裹屍,但我們中國人更看重葉落歸根。除非自己不想歸葬或無顏回故土的人。我已和你友三爺爺說過了,我死了以後,也要葬回祖塋。」
接著男二爺爺又若有所思地說:「北宋包拯有個遺囑,凡後世子孫有作姦犯科、貪贓枉法者不得葬於祖塋。我們姓甄的來到這塊土地上,建立甄家莊園已150多年,還沒有一人犯科違法。現在我們是一個革命的大家族,也該立個規矩,凡背叛革命、對人民犯罪者不得歸葬祖塋。這是最低最起碼的要求……」
我,曾經是縣級領導崗位的後起之秀,河口中學建國以來唯一在中學時入黨的人。曾是家鄉和同齡人眼中的驕子,竟然成為第一個不得歸葬祖塋,無顏回故鄉之人!心中充滿愧疚和悔恨,辜負了男二爺爺的期望,也辜負了家人和家鄉人民的期望。
「潸然淚下萬事休,千夫所指葬何處?」男二爺爺已於八十年代後期病逝於外地。我在想,如果他老人家在天有靈聽到曾使他引以自豪的最為器重的我成為服刑人員,該是何等的震驚和悲哀!心中充滿愧疚和悔恨,辜負了男二爺爺的期望,也辜負了家人和家鄉的期望。淚水再次湧上眼眶,心中充滿痛苦和無奈。
傳說人死升入天國后,每年春秋時節,要在天橋上回望家鄉,聆聽親人的祈禱。真願這古老的傳說是真實的,那麼現在正是一年之秋的橘黃秋收季節,我趁男二爺爺的靈魂尚未走遠,祈求他諒解,並問一聲:經過煉獄的洗禮,已經清澈心靈的人能否再回故土,戴罪侍奉祖先英靈?老人家如不肯見諒,真不知我這飄零的孤魂,將如那斷了線的風箏,不知身葬何處?
我望著窗外,心中充滿迷茫和無助。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得到原諒,重新回到家鄉。但我知道,我必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我只能在這漫長的救贖之路上,尋找著一絲希望。那一絲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雖然微弱,卻從未熄滅。
我期待著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家鄉,哪怕只是在祖塋外遠遠地祭拜,也能讓我的心靈得到一絲慰藉。我知道,這條救贖之路還很漫長,但我會堅定地走下去,直到得到原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