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人性與任性

一方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一方是披堅執銳的職業士兵，誰輸誰贏想都不用想。

僅用了不到三分鐘，營地便被攻破了，反抗的男性被當場殺死，剩下的人被盟軍士兵用鐐銬串在一起，帶回了巨石城。

這群人在城內已經呆了近一個月了，期間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要供人折磨取樂。

城內有個私人斗獸場，那邊一旦缺少素材了，就會來他們這裡挑人。

一枚金幣就能帶走幾個孩子的父親，給這些人分一套簡陋的的防具后，便讓他們去和斗獸場里的猛獸廝殺。

迄今為止已經被帶走了三波人，但卻沒有一個回來。

他們的家屬整日以淚洗面，孩子每次餓的受不了時總會喊著「我要爸爸」。

在孩子的心中，每次呼喊爸爸，爸爸總會第一時間出現，並給自己帶來各種小零食。

爸爸在的時候，肚子從來不會咕咕叫，也不會出現像火燒一樣的感覺。

然而不論孩子怎麼呼喊，他的爸爸都沒有出現，陪同他的，只有母親越來越嘶啞的哭聲。

失去丈夫的女性很想跟隨丈夫離去，但無奈放心不下孩子，所以只能咬著牙、忍著痛繼續苦熬。

未被選中的人雖然逃過了一劫，但生活條件也好不到哪裡去，理嘉圖是個吝嗇小氣的主人，養閑人這種事在他這裡根本不可能發生。

於是被捕奴隸天沒亮就要去清掃街道、搬運糞桶，好不容易處理好了衛生，匆匆喝了一碗筷子都立不住的米粥后，又得到各個工廠做黑工...

長時間的飢餓加上高強度的勞作，很快就將這些北境倖存者折磨的不成人樣。

獨立思考能力被苦難剝奪，求生本能驅使著他們服從命令，到了最後他們就像一個木偶，看守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讓撿地面的垃圾吃，倖存者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眼睛是人類心靈之窗，但眼下羅寧在倖存者身上看到的只有麻木和空洞。

大抵是指揮官生日忙著慶祝不會有人巡查，看守士卒早早就躲到屋內喝大酒去了，羅寧所處的位置還能聽到他們的猜酒拳發出的吆喝。

羅寧沒有浪費精力去處理這些人，而是解除了身上的隱身法術，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倖存者看到羅寧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驚喜，而是害怕。

孩子止住了呼喊，婦人下意識抱著小孩往角落裡縮，並將腦袋深埋在膝蓋里。

一部分被折磨的精神失常的人甚至下意識開始求饒。

「大人，我們會好好工作的，請不要再打我們了。」

「大人，我們只是坐下休息會，並沒有在偷懶。」

「大人，我們還能工作，我們很勤快的。」

說話的同時，一些人甚至往羅寧腳邊爬，看樣子明顯是想擦拭掉羅寧靴子上沾染的污泥。

羅寧注意到他們手裡沒有任何毛巾，所以用什麼工具已經很明顯了。

羅寧不是那些和下層徹底背離的天龍人，他一直在前線活動，對於戰場並不陌生。

死人也看過很多，零碎的、悲壯的、凄慘的...比比皆是。

其中很多一部分還是羅寧造成的，羅寧一直覺得再艱難的處境，也比不過死亡。

但在遭遇這一群北境倖存者之後，這個觀點被打破了。

這些人所經歷的苦難，比死亡還要恐怖，

死亡也不過是人頭落地，一剎那的痛苦，可能連痛苦都感受不到。

而這些倖存者卻必須在沒有任何尊嚴的情況下艱難求生。

這無疑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盟軍士卒根本就沒有將他們當人看。

在盟軍士卒眼裡，他們是可以隨意欺凌的羊群，是不會產生代價的敵人，是可以隨意用來發泄情緒的道具。

羅寧緩步走向一開始喊餓的女孩，周圍看著像是厲鬼的人影自動散開，讓出一條道讓羅寧前進。

巷子里的氣味很難聞，咸濕、腥臭、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斷刺激著羅寧的鼻腔。

換做是以往，愛乾淨的羅寧早就開啟結界屏蔽掉這股味道，但今天羅寧沒有這麼做。

他仍由臭味熏烤著自己遠超同屆職業者的五感

仍由浮著數不清污穢物的黑水漫過自己的皮靴，並順著邊沿滲透進內里，冰冷的觸感包圍住羅寧，就如同眼前著被絕望籠罩的世界。

羅寧來到女孩面前蹲下，注視著對方清澈的雙眼，羅寧露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女孩也想笑，但被母親按下了腦袋。

「大人，她還小，什麼都不懂，如果您需要，可以帶走我，但請給孩子留下一點食物，她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

說話的同時，這位母親抬起頭。

雖然已經脫相，但仍舊能從模糊的五官中，看出她前身一定很漂亮。

並且說話時不卑不亢的語氣也不像普通人能練出來的，羅寧才她在北境未淪陷之前，身份應該不低，至少也是小貴族家族出身。

看著眼前竭力展示溫順的母親，羅寧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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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讓她產生了誤會，她忽然一下子崩潰了，她伏低身子，緊緊抱住羅寧的雙腿，「大人，我就這麼一個孩子了，我的父親、母親、叔叔、剛結婚不久的妹妹，以及丈夫，全部死在了這場戰爭中，我就剩下這個孩子了，懇求你發發善心，放過她吧，我向你保證，只要給我一點時間修養，我一定...」

後面的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羅寧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我叫羅寧·桑瑞斯特，是護國法師安德烈的親傳弟子，對於你身上發生的一切，我感到非常的痛惜，我為我們的疏忽感到萬分抱歉，抱歉沒能想起你們。

不過慶幸造物主心善，給了我彌補過錯的機會，現在我們來了，帶著傀儡軍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睡一覺過後，你們就會發現噩夢般的日子已經過去，新的生活即將來臨。

那裡沒有欺凌、沒有凌虐、沒有戰爭、沒有迫害...」

婦人愣住了，過她眼裡填滿了不可置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婦人猛地抱住膝蓋，並將腦袋埋在其中，接著崩潰的大哭了起來。

「啊！！！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早點來啊！」

哭聲歇斯底里，連帶著身旁的女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羅寧無法回答女人的反問，因為這確實是他的疏忽，他只關注著怎麼擊敗盟軍，挫敗聖教國的陰謀，根本沒有注意到北境還有這麼一群倖存者。

羅寧以前經常把上位者和底層背離這句話放在嘴邊，今天的他，何嘗又不是這樣。

羅寧感到了十分的羞愧。

哭聲驚動了屋內的士卒，羅寧聽到了碟子摔碎的聲音，接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迅速朝著門口傳了過來，同時還有含糊不清的惡毒咒罵。

「狗雜種，喝個酒都不安生，看老子今晚不打死你們！」

「一群賤皮子，就是欠收拾，去把鐵牛搬過來，今晚咱們吃臟肉！」

屋內沒有其他食材，所有的臟肉是什麼，不言而喻。

木門被一腳踹開，流里流氣的士卒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

就好像羊群遇到了頂尖捕食者，安靜的人群齊刷刷的開始往深處退。

酒勁上頭，這群兵痞並沒有發現羅寧，等走近了才發現一個人背對著他們。

幾乎沒有猶豫，為首的一名大漢直接抽出鞭子甩了過來。

鞭子上還有未凝固的血跡，揮動起來還帶著一張張的鐵鏽味。

「狗雜碎，誰讓你站著的，老子不說說過，只要我已出現，必須跪著迎接...」

話到這裡卡住了，因為大漢再也說不出話了，無形之力包圍住他，將他不斷的往裡按壓。

這個過程並不快，大漢能感受到自己手臂被擰斷、肋骨斷裂發出的脆響。

在歇斯底里的慘叫聲中，大漢被捏成了一個直徑不到三十厘米的肉球。

彭！

肉球掉落在地，並滾落到了一名士卒的腳邊。

士卒瞪大眼看著，最初還以為是錯覺，等他翻到臉皮那一面時，士卒發出了驚恐的尖叫，接著頭也不回的往外跑。

然而還沒跑兩步，他便發現自己飛了起來，接著是和大漢相同的待遇，在羅寧刻意的拖延下，士卒體會了一回絕對無法忘記的死亡過程。

隨後出來的、沒出來的士卒，都相繼步了前者的後塵，成為了一顆肉球情緒穩定的躺在地上。

在羅寧輕描淡寫的滅殺了這群士卒后，倖存者終於反應過來自己馬上就要脫離苦海這件事是真的，而不是美夢。

所有人喜極而泣。

羅寧沒有打擾他們，而是再一次來到小女孩面前。

這會女孩母親也從悲傷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滿眼感激的看著羅寧，肚子里明明有一堆的話想要說，但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羅寧朝她善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從儲物戒指拿出了一些糕點，遞給了畏畏縮縮的小女孩。

「吃吧，這些都是來自王都的東西。」說著，羅寧將糕點一股腦的塞到了小女孩的懷裡。

女孩沒有動，而是抬頭看向了母親。

等披頭散髮的女人點了點頭，女孩才低頭吃起糕點。

吃相併不怎麼好，用狼吞虎咽來形容也不為過，但羅寧卻看的很開心，因為他再一次體會到了滿足感。

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還是在伊薩貝拉位面用「以工代賑」方案解救了無數流民那回。

在等待女孩吃飽的過程中，羅寧也沒有閑著，而是直接打開了傳送門法環。

魔法金屬固定在虛空中，接著不斷變換增殖，很快形成了一道光門。

接著巨大的銀色金屬怪物從門后湧出，銀白色的裝甲在頭頂花火的照耀下閃爍著森冷的光澤，巨大的炮口散發著死亡的氣息，沉悶的腳步聲就如同悶雷，直接撕碎了虛假的和平，以蠻橫的姿態衝進入了巨石城，並映照在了每一個軍民的心裡。

那種沉默行進產生的殺氣，讓每一個目睹該畫面的人都感到了渾身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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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琳娜和老薩里默默走到了羅寧身後，等待著他的命令。

兩人和羅寧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已經摸索出了羅寧的大致性格，當羅寧不言不語的時候，說明他心情很不好。

有一句話來表達，「羅寧越安靜、越平和、越淡定、越忍耐、越無所謂，羅寧眼裡深藏的洶湧就越沸騰。」

注意到來人，羅寧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隨後給兩人傳了音。

沒有開口說是怕嚇到正在吃東西的小女孩，羅寧不想破壞自己在對方眼裡的形象，雖然...可能已經很不好了，但僅剩下的，羅寧想要珍惜。

「殺光這座城裡的每一個盟軍，不論是最底層的士兵，還是處於高位的指揮官，我要用他們的鮮血洗刷腳下這片罪惡之地。」

「喏！」老薩里行了一個軍禮，隨後大跨步離去。

他人矮，得走三步才能追趕上人類正常的一步，畫面看著給人感覺是挺滑稽的，但在那身筆挺灰色軍裝的加持下，滑稽變成了鐵血威猛。

卡特琳娜沒有第一時間應是，她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

羅寧能猜到她的想法，最有利的做法，應該的打一部分，勸降一部分，這樣能最大程度的減少傀儡軍魔核消耗，並且還能利用投降的這部分士兵做很多事情。

比如拍下招降視頻，傳到盟軍後方，動搖對方的軍心。

亦或者送到對方的家裡，然後配合線人宣傳反戰思維等等。

有很多的操作手法,如果能運作好，後期傀儡軍會輕鬆很多。

但羅寧突然不想這麼做了，在大局和念頭通達之間，羅寧想要任性一次，所以羅寧選擇了念頭通達。

「勸的話不用說了，就讓我任性這麼一回吧，怎麼說我也是指揮官。」羅寧微笑著說道。

卡特琳娜看了看羅寧，又看了看巷子里不像人的群體，半晌后吐出了一口濁氣。

「隨便你，反正最後麻煩的不是我，只希望我向你要物資的時候，你可不要婆婆媽媽的拿不出來...」

抱怨了一句后，卡特琳娜立正對羅寧行了一禮，隨後帶著阿加莎走向了列隊整齊的傀儡軍。

片刻后，空氣中響起了一道清厲的大喝。

「踩死這裡所有敵人，讓傀儡軍的旗幟籠罩這片大地！」

呼聲雲集，似乎要將天空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