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指證
派出所出勤的吉普車,是經過廠家特意改制的。
整個車體,除了前排的駕駛室能坐下兩個人以外。後面車廂里的座椅全做了拆除,換上兩個長條的鐵架子。然後,在在上面焊上一塊薄鐵板,就全當是兩個長凳子。
別看派出所的吉普車瞅著挺大,可等孫建伍他們幾人貓著腰鑽進去,偌大個空間一下子就變得滿滿登登,擠擠巴巴。
上車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
姓熊的公安不知道為什麼,把二虎、老王還有小磕巴的手,連同椅子都銬在了一起。
這麼一來,這哥仨在車上坐也坐不了,蹲還蹲不下。無論怎麼調整姿勢,都他媽不得勁兒,活脫脫地遭罪了一路。
而從撞球廳到春江派出所的這一路,孫建伍都在盯著手腕上冰冷的手銬看。
姓熊的公安,瞅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手銬,就感覺挺納悶。
於是,他用腳尖踢了踢孫建伍的腳踝,眯著眼問:
「喂,瞅啥呢?看這麼半天了,那手銬子上有花啊?」
老王在車裡蹲蹲挪挪地,早他媽不耐煩了。
還沒等孫建伍回答,他倒是嘴欠,先把話頭拉了過去。
「咋地?你家手銬怕瞅啊?我兄弟瞅兩下,能瞅壞不?」
「嘿嘿!」
姓熊的公安,鄙夷地冷笑了兩聲后。又拽了拽警服袖子上,蹭起球的兩條黃杠。
突然,他臉色一冷,說道:
「我告訴你,都他媽給我消逼停地!別他媽惹毛了我,我拿警棍挨個出溜你們!」
「哎呦我操……嗚……嗚!」
老王就像腦子缺根弦兒一樣,還想著還嘴。
可話還沒等吐全,就讓劉二虎用那隻沒銬手銬的左手,直接把他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二十多分鐘以後,車子在春江路派出所門前停穩了車。
先前的民警打開了後門,之後又上來一個歲數小的公安。
挨個地,給孫建伍他們哥幾個的手銬從鐵凳子上打開。然後又像攆肥豬一樣,把孫建伍他們連推帶搡的趕下了車。
孫建伍的腳,剛踩實了地,瞬間就感覺兩條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胯骨軸子都使不上力氣。
撐著發酸的兩條腿,孫建伍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劉二虎他們幾個。
劉二虎和小磕巴,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在武校練功還好點。
只是老王從下了車,就兩腿一軟,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呵呵,怎麼樣,派出所的公交不好坐吧?」
姓熊的公安,邊拍著老王肩膀邊問道。
「你,你,你這是虐待人!」老王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
「虐待你?我他媽沒給你挂車屁股上,讓你跟車跑回來就他媽不錯了!還虐待你,少他媽跟我廢話!起來,你們幾個排成一排,雙手搭著前面的人肩膀。低著頭,走一溜進去!」
二兩描述到這裡,可能上了歲數的老看官。尤其是當過警察,或是「進過宮」,服過役過的老人,都知道這種多人排隊行進的方式,是那個年代「六扇門」特有的獨創發明。
當然。
它還有個生動而又形象的名字。
叫「開火車」!
就這樣,按照姓熊的警察要求,孫建伍在排頭,劉二虎在後。
然後依次是小磕巴和老王,哥四個,站成一排。
除孫建伍以外,其餘的人,都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然後一個個,壓低了腦袋,在警察的引領下,排著隊走進了派出所的值班室。
進了值班室,熊警官又命令孫建伍他們幾個,貼著牆根兒站一溜。
然後他又叫來了一個小警察,拿著紙筆跟著他做筆錄。
孫建伍他們哥幾個,是逐個分開,被詢問的。
和之前在撞球廳里,熊警官問孫建伍的一樣。
四個人都被問了同樣的問題。
無非都是什麼時間幹什麼了,因為什麼原因打的人,還有就是幾個人動的手。
等做完了筆錄,姓熊的公安把孫建伍他們哥幾個鎖進了拘留室,說是等一會兒,有受害人過來指認。
趁著沒人的工夫,哥幾個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嘮起了嗑。
「伍爺,錯是我們犯的,人是我們打的,你跟著進來算怎麼回事兒?」
「是啊伍子,你說你傻不傻?我們幾個那麼攔著你,你可倒好,削尖了腦袋跟我們進來。咋地?你是笆籬子的窩窩頭,沒啃夠啊?」
聽著二虎和老王埋怨自己,孫建伍搓著手動情地說道:
「王哥、二虎,咱們兄弟哪來的這麼外道。買賣是咱們幾個的,你們打了文化局的稽查隊,也不是為了你們自己。就算是為了自己,我在現場也不能幹瞅著!」
「唉,唉!我…我他媽…才…才是最虧的!一下…沒…沒打著…不…不說,…還…他…他奶奶的…得蹲…蹲笆籬…笆籬子!」
一想到這些,小磕巴就像心氣兒不順似的,拉著一張驢臉生著悶氣。
「操!你還來脾氣了!不是我說你,有幾個像你跟個唬逼似的?不管和誰打架,動不動就把你那個破逼刨錛兒,掏出來嚇唬人。人家不跑等啥呢?等你給他腦瓜子干開瓢啊?」
就在劉二虎手指著小磕巴,噴著一嘴唾沫星子,正準備再給這貨好好上一課的時候。
突然聽到拘留室的門,「吱紐」一聲,由里到外讓人拉開。
緊接著姓熊的公安,領著文化局那天挨打的小趙和大勇走了進來。
「你們倆瞅瞅吧。看看周五那天削你們稽查隊的,這籠子里關著的都有誰。認出來了,就告訴我一聲。不過我把話先說明白,你們倆瞅清楚了,可別認錯人。我們這兒的規矩,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聽懂了嗎?」
小趙和大勇聽著熊警官說完,趕緊點了點頭。
然後兩個人戰戰兢兢、奓著膽子,走到距離鐵欄杆還有大約兩米的位置,瞪大了眼睛往裡面瞅。
姓熊的公安背靠著牆壁,剛掏出了香煙叼在嘴裡還沒等點著,就看著小趙和大勇膽怯的慫樣,頓時就來了脾氣。
「你說你們兩個大小夥子,一個個嚇的那熊樣,真他媽完犢子!你倆走近點看,怕啥啊?這幾個玩應兒都關籠子里了,還能跑出來吃了你們啊?離近點,看清楚了是誰打的你們。有我在這兒,他們不能拿你倆咋樣,怕個雞巴啊!」
有了公安的撐腰,這倆小子多少有了點膽子。
於是兩個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從左到右挨個,把孫建伍他們幾個看了一遍。
「警察同志,打我的是他!就是這個瘦子!」大勇手一指小磕巴的位置,大聲的說道。
「公安師傅,打我的是他倆,就是這兩個又高又膀的人!」
小趙也認出了老王和劉二虎,扭著頭對姓熊的警察說。
「嗯!都看準了是嗎?那,那個人呢?他有沒有參與打架?或者說,他有沒有指使那三個人,毆打你們稽查隊?」
攆滅了手裡的煙頭,熊警官背著雙手,一臉嚴肅地問著小趙和大勇。
「嗯,這個…這個倒是沒有。這個人來的時候,我們都已經挨完揍了……」
「哦?你倆確定沒記錯?確定他沒有打你們?」
手指著孫建伍,姓熊的公安又問了一遍。
小趙和大勇互相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又想半天。
直到確定了想法,兩個人才異口同聲地說道:
「警察同志,我們沒記錯!打我們的,沒有他。」
聽到小趙和大勇這麼肯定的說孫建伍沒有參與打人,這讓姓熊的公安感到很失望。
冷著臉,他又瞪了一眼孫建伍他們幾個人以後,就領著小趙和大勇走出了拘留室。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
回頭望著孫建伍,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小夥子,你的運氣真好!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也是這麼好命……」
說完,他猛的狠關嚴了房門,然後走廊里,傳來了他遠去的腳步聲。
「我操他媽,這個逼養的什麼意思?伍子,你和他有仇嗎?」
「是啊伍爺,你和這姓熊的『黃鼠狼』,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啊?」
不光是老王和二虎他倆,讓姓熊的警察突然耍的這一出,整的莫名其妙。
就連孫建伍自己,都他媽蒙圈了。
手握著拘留室的鐵欄杆,孫建伍冥思苦想了半天。
直到腦瓜瓤子都快想爛了,他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和這個姓熊的警察結了仇,累了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又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
拘留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剛才那個做筆錄的小警察,走到鐵欄杆跟前。
邊拿著鑰匙打開門鎖,邊問道:
「孫建伍,你們誰是孫建伍?」
聽到小警察叫了自己名字,孫建伍一舉手慢慢說道:
「民警同志,我是孫建伍。」
小警察不緊不慢地打開鐵門,然後冷冰冰地說道:
「我師傅說了,你和打人沒關係,你可以出去了!對了,派出所的門口,還有倆人來接你了……」
「警察同志,那我呢?我能走了嗎?」
老王看見孫建伍出了鐵籠子,他趕緊跑到門口,抓著鐵欄杆問小警察。
「你?你消停待著吧!一會兒等給你們幾個定了性,我還得送你們仨,去拘留所呢!」
「不是同志,去啥拘留所啊?不就是男人之間打打鬧鬧的小事兒,至於嗎?同志,你別走,你別走。你回來,我操,我還有潑尿呢……」
………
在派出所的樓門口,孫建伍簽完了字,又讓小警察點名道姓地批評教育了一頓后,他才走出了派出所,來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孫建伍看到曲小影和丁子兩個人,正站在雪地里搓著手跺著腳等他。
「丁子,小影…」孫建伍輕喊了一句。
看見了孫建伍從樓門口走出來,曲小影和丁子趕緊跑了過來。
「伍爺,你出來了。怎麼樣,在裡面沒遭罪吧?二虎和王哥、小磕巴,他們幾個怎麼樣了?」
「還行,都挺好。」
面對著丁子連珠炮似的發問,孫建伍也只能是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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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過幾聲,孫建伍扭頭看向了曲小影。
這丫頭,估計在院子里等了很久。
除了眉毛上掛滿了白霜以外,小丫頭的臉蛋和鼻頭,都凍得通紅通紅的……
「你……」
「豬頭!豬頭!豬頭!」
曲小影舉著白藕般的小拳頭,瞪著眼睛一連罵了三次孫建伍「豬頭」!
「孫建伍,你是不是傻?沒你的事兒,為什麼要往自己身上攬。你吃飽了撐的是不?你知不知道,為了把你整出來,我跑了多少關係!」
「是啊伍爺,曲小姐這次為了幫你,真是費老勁了。你都不知道,為了能讓你出來,她找了……」
「閉嘴丁子!我的事兒,不用告訴他!」
曲小影可能真得是氣壞了。
紅著眼眶瞪了一眼孫建伍后,她猛的一腳踢在了孫建伍的大腿上,然後氣鼓鼓地轉頭就走。
孫建伍被曲小影突如其來的一腳,踢得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
邊揉著大腿,他邊朝著曲小影的背影,喊道:
「曲小影,你是不是有病?平白無故,你踢我干哈?」
曲小影聽著孫建伍的話也沒回頭,只是扯著嗓子,聲音提高了八倍。
「踢你?我踢死你都不多!丁子,別跟他廢話,趕緊跟我開車回去!」
丁子面露難色的看看孫建伍,又瞅了瞅曲小影。
「曲小姐,我跟你回去,那伍爺,伍爺咋整啊?」
「讓他自己走回去!沒心沒肺的玩應兒,凍死他得了!」
「...」
春江派出所二樓。
姓熊的公安站在窗戶跟前,看著孫建伍、丁子曲小影他們三個走遠。
彈了彈手指間煙頭上的煙灰,他扭頭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熟練的按下了一串號碼。
「喂,是我。……沒有實質證據,我抓不了他。嗯,剛走……來接他的,是個很漂亮的姑娘。……什麼?你到底想幹啥?……操!行了…我只能最後再幫你一次!」
放下了電話,姓熊的警察,突然攥緊手心握成了一個拳頭。
然後高舉著拳頭,他狠狠砸向了那烏黑錚亮的辦公桌。
………
吉通縣東郊,玉林拘留所。
「劉二虎!一號監區一號房!」
聽到管教點到了自己名字,劉二虎端著白瓷鐵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老王和小磕巴。
咧著大嘴,劉二虎「嘿嘿」一笑。
「王哥,磕巴,我先進去了啊!咱哥幾個,晚上食堂見!」
「廢什麼話!麻溜給我進去!」
身後的公安像是不耐煩了。
手握著警棍,一杵子狠狠懟在了劉二虎的后肩膀上。
冷哼了一聲,劉二虎狠瞪了一眼懟他的公安。
然後端著鐵盆,塔拉著棉鞋,他一步兩晃地走進了監房。
「郭振東(小磕巴)、王桂芬,你們倆進一監區五號房!」
等管教打開了五號房的鐵門,老王和小磕巴端著臉盆,一前一後也走進了五號監房。
看著監房炕沿兩邊站著的十幾個人,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老王的心裡就直突突。
剛想張口報個名號,壯壯膽子。
哪知道還沒等他張口,就聽見他倆身後傳來了一個,彷彿噶了「子彈袋」,沒了命根子的不男不女的聲音喊道:
「哥幾個,家裡來且了,都過來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