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父子、兄弟
許青梧抬手便是一槍,奈何距離太遠失了準頭,不但沒擊中大皇子,反倒是引起了對方的警覺。
龍勇一劍盪開周身數人,回撤至大皇子身邊,沉聲道:「敵人增援來了。」
大皇子見許青梧氣勢洶洶地朝他奔來,而身後還有數不清的白色盔甲騎兵,心中已怯了三分。
他拔出插在鮑飛機心口的披雲刀,在胳膊上抹掉血跡,厲聲道:「先撤!殺一個鮑飛機夠本了,出去與二弟匯合,再圍他一次!」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龍勇看一眼被拋棄的秦兵,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於是臨走前大喝一句:「撤!」
可三千披雲城騎兵已是吞狼驅虎之姿,龍勇及大皇子身手了得,完全可以跑的掉,但這些秦兵就沒那麼好運了,完全成了這兩人斷後的籌碼。
等許青梧突破重圍,趕到鮑飛機的屍體邊時,大皇子及龍勇早跑沒了影。
許青梧蹲在鮑飛機身邊,伸手去探鼻息。
人已經死了,皮膚依舊溫熱,不知是不是沾滿了熱血的緣故,在許青梧指尖的觸感,甚至還有些燙手。
留守的那名千夫長跪在鮑飛機身邊,聲淚俱下道:「對方人太多了,人太多了啊。」
「莫哭!」
許青梧輕聲說了一句,抱起鮑飛機的屍體緩緩走進屋內,將他擱在了那三具屍體旁。
他走出大廳,吩咐道:「繼續守好這裡。」
隨後,只見潰不成軍的秦兵陣營中,一桿長矛上下翻飛,但凡觸之,輕則被捅個對穿,重則整個身體被撕裂。
春雨綿綿中,血雨紛紛,淚雨滂沱。
常言,馬革裹屍,盡顯豪情萬丈,可若能活下來,若能肩上不扛著擔子,身後不護著必須要守護的東西,誰願意躺在幾尺破布,甚至破草席中長眠於世。
鮑飛機死了,手下的千餘將士也僅剩百餘人,而秦兵損失兩萬五千餘人,此戰不可謂不壯烈。
沒多久,秦兵僅剩的兩千餘人選擇了投降。
許青梧抹一把臉上溫熱的血水及雨水,吩咐道:「這裡沒有俘虜。去收攏弟兄們的屍體殘肢,準備撤離。」
話音剛落,原本跟著騎兵的四千餘步兵返回,並且帶來消息稱,近十萬秦兵合圍而來,自家騎兵正在牽制,稍後便趕來會合。
許青梧點了點頭,讓手下去做事,自己則去拼湊鮑飛機的屍首。
熊大失血過多,此時還在昏迷,李虎卻是醒了,只不過先前結結實實挨了頓打,此時也下地不得,他聽聞鮑飛機的死訊,先是一驚,繼而重重地嘆息一聲,道:「最不該死的卻死了,不是說天下太平了么……」
臨近下午,披雲城的七千騎兵返回,看著滿地屍體的自家大營,眾人都有些發愣,一股莫名的哀痛湧上心頭。
仗都打完了,按理說不該死人了啊?怎麼自家兄弟還是死了近千人?下午。
陰霾的天空下,一直萬餘人的隊伍正在向南轉移,身後原本的營地周圍遍地儘是無頭屍體,在雨水的沖刷下,血腥氣散出很遠。
許青梧帶隊南撤,去與後勤部隊先匯合,出人意料的是,七千騎兵再次擊潰了阻擊的秦兵后,兩位皇子那邊卻沒了動靜。
直到許青梧的那門大口徑火炮被拆解了歸隊,兩位皇子才敢派出斥候,湊到營地邊去看了看。
屍山血海,三萬秦兵盡數葬身於此。
京官高築,方晨的頭顱被擱在了最高處。
斥候看著眼前的情景,嚇得跌落馬下,俯身狂吐不止。
是夜。
鮑飛機領一千餘人殺敵三萬的消息傳了開來,同時也被寫成密信,擱在了子嬰的案頭。
子嬰望著桌上的密信,沉默良久。
忽然,他問殿中跪著的暗衛:「韓信、劉邦等人有何動向?」
暗衛斟酌道:「韓信與劉邦應該才知曉此事。」
子嬰閉上了眼。
又是沉默,無盡的沉默。
「三皇子應該快回咸陽了。」
暗衛又忽然說道。
子嬰緩緩睜眼,想要找人來商議,可仔細一想,這才發現,左相陳平是許青梧大哥,即將扶正的墨玄,也是許青梧舊部,朝中自己的左膀右臂,怎麼都與許青梧牽連頗深。
他有些想念馮去疾,甚至李斯了。
乍一想,這兩人的死,也都與許青梧有關。
「孤,唉……你先下去吧。」
子嬰嘆息一聲,衝下面的暗衛擺了擺手。
第二日中午。
暗衛再報:許青梧目前仍按兵不動,韓信大軍連夜往趕往東海郡,目前沒有下一步動作,劉邦部沒有動作,且劉邦已上咸陽而來。
少傾,三皇子隻身返回咸陽。
子嬰鬆了口氣。
他問:「東邊的事你知道了嗎?許青梧殺了方晨,又以朕三萬大軍的頭顱,築成京觀。」
三皇子沉聲道:「兒臣以為,方晨做事太過激進。」
他不敢直說自己大哥及二哥,也清楚兩位哥哥的所作所為,父王肯定早通過暗衛知曉了,因而只敢先批評一句方晨。
子嬰沖三皇子招了招手,將他喚至身邊,嘆息道:「如今朕的左右手全都與許青梧牽連頗深,仔細想想,馮去疾、李斯之死,難免不是許青梧早有預謀啊。」
三皇子沒敢說話。
子嬰望一眼身邊的次子,頓了頓后,接著說道:「往外看,大秦的多半兵馬全在韓信手中,昨夜他已東去了。」
三皇子張了張嘴,還是沒敢答話。
子嬰望著他說道:「父王想聽聽你的想法。說吧,暢所欲言,算咱們父子兩談心了。」
三皇子沉吟片刻,開口道:「其實兒臣此次歸來,就是想求一道聖旨,本來是想讓他們回咸陽來即可,但沒想到方晨死了。所以,兒臣想不如把聖旨改一改,賜死方晨,且厚葬披雲城陣亡將士,其中鮑飛機追封個王侯,李虎、熊大也給些好處,李虎的上司調往咸陽。」
「那許青梧呢?」子嬰問。
三皇子道:「許青梧與大哥、二哥,都應受罰,畢竟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
子嬰眯眼想了想,喃喃道:「堵不如疏,這點朕也想過,可是如今朕手裡的牌都與許青梧有牽連,如不趁早……」
「父王!」
三皇子出言打斷,「越是這種時刻,咱們越要沉住氣。大秦死一個方晨,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可披雲城死了個鮑飛機,以及近千士卒,對許青梧來說可是死仇。現在事情的走向咱們還能控制,若咱們也激進了,萬一真的把許青梧逼反了……」
他看一眼自己父親,隨即收聲。
兩人都知道,許青梧如果反了,那麼韓信與陳平鐵定也會反,至於劉邦則是個未知數。
就在這時,宦官來報:陳平在殿外求見。
子嬰冷笑道:「他終究是先忍不住了。呵呵……讓他進來!」
三皇子聽聞此話,一臉憂慮,父王這心態可不對啊,君臣離心這是大忌。
陳平進門便伏地拜道:「陛下!臣聽聞披雲城與兩位皇子起了爭執,特地前來請命去調節,事不宜遲,還望陛下恩准!」
子嬰眉頭一挑,問道:「先前交代你給仇無鬼正名一事,安排的如何了?」
陳平一愣,這事不早給你呈上去了嗎?他隨即答道:「已準備妥當,只等陛下聖裁。」
子嬰點了點頭,笑道:「那就著手吧,爭取明天公布天下。至於披雲城與兩位皇子的事,朕會派三皇子前去,他畢竟剛從那邊回來,多少也熟悉其中緣由。唔……朕準備辦個慶典,專門賞賜表彰有功之臣,劉邦等人已帶著項羽的人頭在路上了,你給韓將軍也說一聲,讓他即日動身回咸陽來,他可是大功臣呢。」
陳平眼珠一轉,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應一聲后,又立即退了出去。
當晚。
三皇子帶著子嬰的旨意再次快馬出城,直奔琅琊郡。
也就在這時。
韓信帶著陳平的密信,趁著夜色找到了許青梧。
許青梧看完陳平給他的密信,一言不發。
帶著宋雪趕來會合的李慕白忙問:「信上說什麼?」
許青梧看著韓信,問他:「我若堅持要與兩位皇子開戰,二哥你打算如何?」
韓信沉聲道:「仇可以報,但我覺得沒必要與子嬰也撕破臉。」
他頓了頓,又低聲補充道:「你若真有大想法,我這邊頂多有十萬人,其餘人不好調遣。」
許青梧笑著搖頭道:「仇要報,但我尊重慕白的師父。」
言外之意,他不會反了大秦,可大皇子必須死。
他將陳平的信攤在桌上,說:「大哥的意思是讓我就此收手,他會按照原定計劃行事,不但可以消除大秦對披雲城的敵意,還能借他人之手剷除那兩人。」
韓信勸道:「我過來之後,他們就老實了許多,我建議此事就此作罷,報仇有的是機會。若你真弄死了皇子,子嬰那邊就算不說什麼,面子上也過不去啊,暗地裡肯定往死了弄你。」
許青梧攤了攤手,無所謂道:「已經打了他的臉,我不介意再打一巴掌。」
「那一仗,鮑飛機殺了近三萬秦兵,可我這邊連同鮑飛機在內,死了整整一千零三十一人,其中郡兵只佔了四百人,他們本可以不用死。今早我已命人將他們的屍首送回巴蜀了,我之所以還留在這裡,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再築一座京觀,以皇子的頭顱封頂!」
李慕白想勸,但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和鮑飛機的關係還湊合,知道這個沉穩的漢子之所以跟了許青梧,就是許青梧許諾過要給他個封侯的機會,可是鮑飛機卻為了守護熊大及那三口棺材,將唾手可得的機會踩在了腳下,這是對許青梧的信任。
而許青梧向來又是個重情義的人,此時鮑飛機豁出命去守護披雲城的尊嚴,他怎麼能讓鮑飛機枉死?韓信輕嘆一聲,道:「哥哥我明早就撤兵。」
「多謝!」
許青梧正色道。
韓信帶兵前來雖說對兩位皇子是一種震懾,可何嘗不是對許青梧的一種牽制,若他旁觀了許青梧殺掉皇子,那麼事後肯定會連累到他。
第二天。
韓信退兵了,將手中兵馬布放在淮水沿線,與劉邦的部下當起了鄰居,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