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虞美人
長嬴眯眼看著她,「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親自問問,娘娘如今風華尚在,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你敢這樣同本宮說話,本宮再過幾十年,也一如當年天香國色,豈容你這樣的賤人閑言碎語!」
「我為什麼不敢,我是妃,你也是妃,難不成你比我大?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為什麼我才入宮幾年就是妃位,而你熬了這麼多年還不動?因為他、愛、你、呀。」
長嬴不再多說,杯中玫瑰茶一飲而盡,起身告辭,留下殷妃怔怔望著她的背影,咀嚼她話里的意思。
當晚幾人到了皇宮,越慈沐浴更衣后便有些累了,無意再翻牌子,嚴昌升卻顛顛跑進來報:
「陛下,殷妃娘娘求見。」
越慈懶洋洋道:「不見,有事明天說。」
「陛下,殷妃娘娘……好像哭了,怕是有什麼大事……」
越慈揉揉額角,「女人家就是愛哭,哄著一個還不夠,還要哄她?朕乏了,你去安撫兩句,讓她回去吧。」
嚴昌升只好再出去跟殷妃解釋。
殿內寂靜無聲,越慈捧著書微微闔眼,昏昏欲睡,不一會,嚴昌升又回來了。
「陛下,娘娘說什麼也要見您,說一定要問您件事……」
「嘖。」越慈剛要入夢就被人打斷,十分不爽,「讓她進來,朕倒要看她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
不一會兒,殷妃來了。
她盛裝打扮,舟車勞頓彷彿沒有對她造成影響,她化著艷麗嫵媚的妝容,儼然一朵絕美的虞美人,搖搖欲墜。
越慈始終合著眼,「你有什麼事?」
殷妃含淚道:「陛下,妾今晚服侍您吧?」
「不必。如果只有這句話,你可以回去了。」
「為什麼?」
越慈靠著躺椅,此時猛地睜開眼,盯著殷妃。
「為什麼?你問朕為什麼!朕還要問問你為什麼!你難道一點眼色沒有,看不出朕不想和你說話?」
殷妃回想起白天長嬴的話,又想起越慈曾經對她說過的情話,搖了搖頭。
「陛下不是很疼妾嗎?不是說過只愛妾一個人嗎?」
越慈一怔,隨即冷笑道:「難道這麼多年,你還把當初幾句戲言牢記於心?你難道不知道朕是天子,絕不可能同尋常人家一樣……」
他突然頓住不說了,殷妃眼角的淚此時終於滑落,她的聲音也變得悶悶的:「陛下從未愛過妾,又為何要從舅舅手裡買下妾?」
「……你是朕掩老妖婆耳目的手。」越慈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直白地告訴殷妃這一切,「朕龍運強盛,所幸她薨了。現在你沒有任何價值,聽懂了嗎?」
殷妃怔怔看著他眼睛半晌,淚水決堤一般湧出,可是她沒有發出哭聲,沒有撕心裂肺地質問他。
她似乎還在消化這句話。
「掩人耳目的手……」她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陛下,您說了實話……」
她自顧自哭了一陣,又突然冷下語氣:「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騙子……你怎麼敢騙我!我算什麼!我不是你唯一愛的女人嗎!」
殷妃捂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為什麼現在不是了……不……從來都不是……你明明說過你會一直愛我……」
她的情緒有些失控,越慈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即便朕騙了你,也給你榮華富貴,你又給朕什麼?」
殷妃痴痴地抬起頭,「妾的真心,妾的人都是陛下的,陛下為什麼看不到?」
「真心是最不值錢的。」越慈捏起她的下巴,「朕念在你有功,過往你的胡作非為朕都可以不追究,但若你再跑來胡言亂語,休怪朕不念舊情。」
越慈眼底的冷漠,讓殷妃徹底失去了希望。
長嬴說錯了,越慈根本不愛自己。
「陛下,你愛純充儀嗎?」
越慈微微一怔,「問她做什麼,她是她,你是你。」
「陛下不是說真心最不值錢嗎?純充儀若對您有真心,在陛下眼裡同樣不值錢么?」
越慈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們的真心,朕都不在乎。進了宮,就只能忠於朕,朕要的是忠誠,不是什麼無用的愛。」
殷妃兩眼獃滯,很快被人拖了出去。
當晚,昭陽殿傳來消息。
殷妃薨了。
帝大悲,追封殷妃為麗貴妃,厚葬在遠郊。
殷妃是誤食虞美人致死的,沒有人認為這是一場陰謀,只當是一場意外。
殷瑞蘭沒有至親在世,也無家族支撐,她的葬禮雖然名頭很響,但很單薄。越慈吩咐只是走個過場,便罷了。
芍藥陪著長嬴出席完葬禮,回宮后發現長嬴臉色不好,便問:「娘娘不舒服嗎?」
長嬴搖搖頭,「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那樣的人有什麼可惜的,當日若是沒有刺客,娘娘現在就從馬上墜下來了。要不是鄒渡說……」
「鄒渡?」
「是……他告訴奴婢,殷妃當時想推您下馬,他本來想出聲阻攔,但您突然跑到前面替聖上擋箭……」
「原來是這樣……」長嬴若有所思。
芍藥問道:「娘娘記得剛入宮那段時候,救過誰嗎?或者,對誰有恩?」
「都五年了,哪裡還記得。」長嬴漫不經心喝了口茶,「有時候就是這樣,因果報應,不管是種下了什麼種子,也總有一個結果,哪怕最終沒有結果,也是一種結果。」
「娘娘以為杜氏呢?」
「她?她現在年老體衰,容信在外面打仗,本宮也不知道該怎麼罰她了。一想起母親是被她害死,本宮就覺得怎麼懲罰她都不過癮。」
「要不,求聖上准許歸家省親,給她們個下馬威?」
「哼,何必呢。我與她的恩怨,早晚會有結果的。」
這晚,長嬴進巍寧宮陪伴越慈,見他心神不寧,安撫道:「陛下怎麼了?」
「嬴兒,你說殷妃怎麼突然自戕了。」
長嬴喉中哽塞,「自……戕?」
「昭陽殿里……那麼多的虞美人,她種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東西有毒,又怎麼可能誤食?」
長嬴悲傷道:「其實妾也一直不解,在南江的時候,殷妃姐姐還送我一對雲鐲,妾身一直保留著,沒想到這雲鐲還沒給娘娘看,就先……」
「雲鐲呢?」
「妾戴著有愧,放進殷妃姐姐的棺槨里做陪葬了……」
長嬴仔細想了想,「妾身前一個月看殷妃姐姐狀態還不錯呢,應是最近這些日子有人說了什麼?」
越慈突然冷眼看著她,「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長嬴心裡一驚,她迅速回憶得到過的情報,佯裝鎮靜道:
「那天殷妃娘娘辦宴,我們幾個人都去了,惠妃娘娘最後留了下來,至於她們說了什麼,妾就不清楚了。」
越慈嘆了口氣,「是么……原來是她……當年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她知道了。」
「當年?」
「罷了,都已經過去了。服侍朕歇息吧。」
他躺下后就開始慢慢地咳嗽,拉著長嬴的手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陛下這是什麼話?」
越慈慢慢道:「朕還有好多事沒做……朕有一個打算,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