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她的名字叫蒼舒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山上的微風都好似格外善待他,只敢溫柔地輕拂他的發尾。他玉立在那兒,整個人修長而又筆直,眼皮冷白的摺痕勾出好看的弧度,是莫名說不出的少年意氣和溫柔。
「……」
腰間的玉佩與劍的劍穗碰撞。
蒼舒扶著樹榦緩緩起身,無聲的沉默像是旋渦,他複雜的眼神瞧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奶奶,那是我們靈山派的謝師兄,是當今富有盛名的少年天才、修有情道的天才!」弟子仍在她旁邊嘰嘰喳喳,「謝師兄是我們卞師叔的弟子,如今修仙界,論起天才,也只有刀宗的越見安能同他相提並論。」
「奶奶,您的孫子天賦絕佳,若是入我們劍宗,那成就絕對不會低於我們謝師兄。」
蒼舒回過神:「這倒不是我不同意,比起私底下加入,他可能還是更喜歡以選拔的方式加入靈山派。」
裴含玉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即便有便捷方式,他也只會一步一步地前進。
小弟子有些遺憾,但還是揚起笑容:「那奶奶,等您孫子回來了,定要讓他選劍修,我相信他可以贏得選拔。」
「好。」
小弟子歡天喜地,『噔噔噔』地跑到謝良青身邊,抬起頭,似乎對謝良青說了些什麼,導致離開時,謝良青還回頭瞧了她好幾眼。
但蒼舒沒選擇聽,只是又坐回樹下,閉著眼睛開始小憩。再次醒來,是裴含玉拿著號碼牌回來,坐在她旁邊時。
蒼舒伸了個懶腰。
裴含玉在旁邊撐著腦袋,突然問道:「如果我這次過了選拔,你會誇我嗎?」
蒼舒:「我平日里誇你誇得夠多了。」
裴含玉輕哼:「那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於誇我嗎?」
蒼舒:「…那也不是。」
裴含玉輕『切』,明明高興,面上卻又帶著冷:「那就好好誇我。」
蒼舒也不知道他發哪門子神經,只能敷衍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又將剛剛碰見小弟子的事情同他說:「剛剛我碰見了個小弟子,他說憑你的天賦,可以不用選拔,直接進入靈山派。你是怎麼想的?」
裴含玉拿出后腰的小刀,細細擦拭說道:「我這麼進去,沒人會承認我的實力,與其以後一個個打過去,不如現在就展現自己的實力。」
「也省得日後,會有人來找我麻煩。」
蒼舒『喔喔』兩聲,抬手拍了拍裴含玉的肩膀,道:「放心吧,你會成功的。」
前方的比試台前,已經有弟子按照號碼分配對手,裴含玉很不幸,他分配到的對手,實力很是強大。
蒼舒跟著裴含玉來到比試台前。
周圍也已經站滿前來比試的人。
靈山派以實力為尊,只有成為前幾名,才能成功進入下一階段。
裴含玉已經站在台上,對方微眯著眼睛,似乎有些高傲的模樣。從二人的裝備上看,便知曉是天和地的差距。
——「我賭他三招之內,必定滾下比試台!」
站在蒼舒身邊的人,輕聲討論著此次比試。
——「三招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我猜他一招也受不了!」
——「萬一他贏了呢?我瞧著他也不像是個簡單角色啊?」
——「怎麼可能!齊大公子從小便被齊家培養,這些年的丹藥和修鍊環境可不是說著玩的!有錢的家族哪是普通人能抵抗的!」
——「你說得有道理,那我現在只希望,他別輸得太難看。」
身旁就沒有支持裴含玉的。
蒼舒胳膊肘碰了碰這幾人:「你們說這些話時,為什麼不大聲說?」
那幾人笑起來:「有病吧!這些話誰敢大聲說?你敢嗎?」
蒼舒聳聳肩膀:「我敢。」
「吹牛誰不會。」這幾人明顯不信,嘲諷意味極為明顯。
蒼舒見此,忽地伸手高舉,大聲喊道:「裴含玉!給我贏下來!底下的人剛剛都在嘲諷你!」
裴含玉:「……」
她揮著手繼續喊:「加油!我相信你!對面那小嘍啰連我院里的木頭都比不上呢!」
裴含玉轉頭看向蒼舒,忽地勾出笑,耳尖也染上了紅色。
在對視的那瞬間。
他覺得自己定會贏下這場戰鬥。
「姑娘。」
在比試開始時,有人從人群內走出,站到她身邊。清冽的氣味像是夾雜松雪,少年的聲音猶如玉石墜入碎盤,極為好聽。
劍穗隨著微風劃過她的拇指。
蒼舒笑道:「喊我姑娘,屬實是有些折煞我了。」
謝良青輕笑,垂眸不知在看些什麼,眼皮冷白的褶皺微微舒展,他開口說道:「姑娘的手瞧著並不像上了年紀的人。」
蒼舒答:「保養的好。」
謝良青微側頭看她:「原來是如此,我以為姑娘不長這樣。」
蒼舒笑起來:「我就當道友在誇我了。」
謝良青沒說話,只是繼續用複雜的眼神望她,最終忽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好像認識你。」
他每日晚上都會夢見個姑娘,在夢裡面,那女子是他的小師妹,而他修無情道。
於是每次夢醒來,他都會坐在桌前,將他所夢見的人給畫出來。不過可惜的是,他的記憶很模糊,每次醒來都只夠他畫上一筆。
而且怎麼也畫不像。
但今日他見到她,明明知曉年齡不匹配,卻還是莫名將她和夢裡的人重疊。
蒼舒否認道:「我不記得我認識你。」
謝良青乾脆扭頭看她:「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可以選擇不告訴你嗎?」蒼舒很真誠地發問。
謝良青勾起唇:「當然,這是你的自由。」
他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我覺得我應該是認識你的,雖然你並不承認,但我不會認錯。」
蒼舒看著比試台上的二人,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謝良青問:「你有留下來的打算嗎?」
「沒有。」蒼舒搖頭,「他進靈山派之後,我就要走了。」
「……」
話語忽地戛然而止。
與之相同的是台上的比試——裴含玉從戰鬥中抽身而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對面的人已經敗了。
他躺在地上,身上多處傷痕,要不是眼皮還在緩慢眨動,眾人都以為他死了。
裴含玉轉過身,看向和謝良青站在一起的蒼舒,臉上勝利的笑容忽地停滯。他忙踉蹌地從台上跳下,幾步走到蒼舒面前,啞著嗓音問:「他是誰?又是你認識的嗎?」
「……」
蒼舒被往旁拽了兩步。
險些要碰上的手又隔開了大半距離。
她很無奈地說:「這是你未來的師兄,我跟他不認識,他站我旁邊純粹是要問你的事情。」
裴含玉鬆了口氣。
謝良青不著痕迹地瞥了她眼。
隨即看向她身邊的裴含玉,淡淡道:「你的天賦很好。」
裴含玉語氣漠然,但也還算是禮貌:「多謝。」
二人短暫地搭了幾句話。
謝良青便被匆忙趕來的小弟子給喊走了。裴含玉沉默地在身後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才收回眼。
「你該誇我了。」他還記得蒼舒在比試開始前,答應他的話。
蒼舒心不在焉:「你很厲害。」
裴含玉問:「就這麼簡單嗎?」
蒼舒又說:「很有天賦。」
裴含玉無奈嘆口氣,也算是心滿意足,畢竟他也不奢望從蒼舒嘴裡聽到大堆好話。
先不說她性子。
就說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便已經很難得。
蒼舒怕他驕傲,又道:「你別太驕傲了,比試贏了不能代表你已經入了靈山派,等等會天賦測驗過了,你再求誇、高興也不遲。」
裴含玉輕聲應答。
顯然並不擔心。
-
謝良青是被韓影身邊的弟子叫走的。原還以為是什麼要緊事,卻見他開口問道——
「剛剛那女子是什麼人?」
謝良青:「……」
謝良青無奈地笑:「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韓影穿著紅衣,站在靈山派大門口,目光還放在那兒:「是沒關係,但我瞧她有眼緣。」
「而且好奇,你怎會跟陌生人扯上關係。」
謝良青吐出幾個字:「因為我尊老愛幼。」
韓影沒繼續問,只是目光還停在那兒。公門菱正好敲著腿走過來,見韓影這樣子,不免多問道:「你是在看什麼?」
她伸著頭往遠處看,以為是有什麼八卦:「瞧你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瞧中了哪家姑娘,想同人家結成道侶呢!」
謝良青出聲:「他打聽的是個老人家。」
公門菱瞪大雙眼,面露驚訝,活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是吧?老人家你都不放過?!」
韓影:「……」
韓影頭疼不已:「公門菱你是不是有病?我就只是好奇謝良青跟人家搭什麼話罷了!」
公門菱來了興緻:「不是吧!謝良青還去跟那老人家搭話了?莫非——」
她說著,話突然停了下來。
二人奇怪地望向她,便見她不知怎地,流了滿臉淚水。
-
裴含玉的資質為最上乘。
結果絲毫不出意外,他成功地進入了靈山派,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原本是高興的。
但在得知新入門的弟子需得在宗門裡老實待一年,才能下山時,他原本高興的情緒立馬被壓了下去。
蒼舒在旁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一年而已,又不是永遠不能下山。」
「……」
裴含玉心情更差了:「你難道不想我早點來看你嗎?」
蒼舒沉默兩秒,忙說:「那還是你修鍊重要,橫豎我又不會跑走。」
一個月和一年在她眼裡也沒什麼區別,畢竟,無論是一個月,還是一年,他都找不到她。
雖是如此想。
但蒼舒也不能這麼告訴他。
眼瞧著天逐漸暗下來,大門口的弟子招呼著選入的幾人,蒼舒識趣地說道:「好好修鍊,我要下山了。」
裴含玉沒說話。
只盯著她下山的背影,沒有走動任何一步。
不知為何,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感覺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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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宗門、見長老。
所有的都極為順利。
裴含玉也成功拜入掌門門下,成為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
周圍所有人都在祝賀他。
他忽地想起來什麼,又上前一步拱手問道:「我——」話頓住,改口道,「弟子有件事想問在座的長老和師尊。」
他想起來自己骨頭疼的事情。
原先以為是她下的毒,但事到如今,究竟是不是毒,已經很清晰了。
掌門開口:「是有什麼事?」
裴含玉覺得自己骨頭又疼起來,但不同以往,是很澀很澀的疼。
他開口,感覺牙齒都難受地打起顫:「也不是什麼大事,弟子認識一個人,每每遇見她,身後的骨頭總會疼。」
「總會疼?」掌門的語調微微拔高,他有些好奇地看著裴含玉,揮手劃過眼睛,似乎是想看得清楚些。
蘇盛先行說道:「我瞧著好像也不是毒,他身體很健康。」
「…那會是什麼。」掌門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他閉上眼,緩了會兒才睜開。
卞道一突然開口道:「是他骨頭有問題。」
眾人:「……?」
裴含玉抬起頭,看向卞道一。
卞道一又開口道:「…我看不真切,但他的骨頭上,刻了幾個字。你說你看見那個人會骨頭疼,那刻得應該是她的名字。」
他語氣很淡:「這種術法,一般是想要記住一個人。你在骨頭上刻下她的名字,她應該對你很重要。」
重要。
裴含玉眼睛發紅,整個人愣愣的:「…那能把我那根骨頭抽出來嗎?」
眾人:「……」
掌門震驚:「你瘋了?!」
裴含玉鏗鏘有力地說道:「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掌門有些不贊成:「這骨頭要是抽不好,你這輩子都會——」
「我幫你。」卞道一對掌門搖了搖頭,走上前說道,「但你得自己承擔後果。」
裴含玉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點頭答應。他實在太想知道她的名字,也太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將她的名字刻在他的骨頭上。
他一定是忘記了什麼。
他一定是忘記了關於她的事情。
卞道一道:「那你走上前。」
裴含玉立馬走上前,背對著卞道一,盤腿坐下。
大殿的人,已經走了許多。
此刻這兒的,都是好奇骨頭上居然能刻字的人。
掌門同卞道一說:「你小心些,他天賦好,我不想他因為這個毀了他的天賦。」
卞道一卻說:「放心,他是天生劍骨,無論如何也死不了,再說還有蘇盛在。」
掌門嘆口氣,背過身沒說話,畢竟這是他的弟子,他總要比別人更加不忍心。
「……」
卞道一低頭看著裴含玉的背脊,手上輕輕劃過,忽地用力,將他體內的骨頭給抽了出來。
裴含玉噴出鮮血。
但根本沒管『疼不疼』,反倒是轉過身,看向那根骨頭,急切地問卞道一:「敢問、敢問——」他急切地吞咽,「骨頭上、骨頭上刻的名字叫什麼?」
卞道一沒立即回答,反倒是用手指撫摸著那幾個字——鮮血沾染在骨頭上,等真的瞧清楚時,他整個人像是被五雷轟頂,怔在原地。
裴含玉瞧他的模樣。
乾脆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將那骨頭給奪了過來。上面正好刻著兩個字——
蒼舒。
裴含玉猛地咳出口血,兩月的回憶在腦海內閃過。
她的名字叫蒼舒。
天下蒼生的蒼,活得舒服的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