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塔中之人
正當此時,只聽關通海粗著嗓門,在院中催促道:「兩個大男人,磨磨蹭蹭做什麼?」
梅劍之笑道:「關前輩催得急了,有什麼事,回來說吧。」說著,拉丘三望手便要出門。
那丘三望卻顯得極不情願,側身低語道:「總之...總之你小心提防虛師祖。我酒量淺薄,就不去了。」說罷,掙脫梅劍之手,轉身回到床側。
梅劍之給他這麼一囑咐,心中不由自主又打起鼓來,但聽關通海催喊不斷,只得由著丘三望,獨自前往前院。
這一頓燒酒梅劍之著實沒喝進去,心中反覆咀嚼著丘三望在耳邊的那句低語,暗自思忖:「我與兩位前輩之間的誤會既已冰釋,虛前輩乃明理之人,心胸寬廣,定不會再以此事相挾。罷了,與其在此胡思亂想,不如待會兒回去,再向丘兄弟問個明白。」
虛子顯和關通海歷經跋涉,風餐露宿,又在山中大難不死,此時極是高興,飲酒不止。關通海更是豪情滿懷,換上大碗,一碗接一碗,暢飲至七八壇酒盡,已是醉態可掬,言語不清。兩人相互攙扶,搖搖晃晃地回去客房。
梅劍之心中有事,未得敞開懷盡飲,見二老雙雙回房,忙疾步飛奔,非要向丘三望問個清楚明白。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他急急喚道:「丘兄弟!」卻瞧房間空空,床鋪整潔,哪裡還有丘三望身影?梅劍之猛然一愣,心想:「難道他趁著我們喝酒,獨自走了?」念及此處,急忙奔出客棧,四處尋覓。
此刻將近子時,鎮上百姓早早便收攤回家,街上一片寂靜,漆黑如墨,只有路兩旁房舍幾盞孤燈發出微弱熒光。梅劍之前前後後尋了七八里地,始終不見丘三望身影,只得悻悻返回,心中鬱悶。二人自山中相遇,那丘三望話雖不多,但人善良心細,梅劍之對這位小兄弟頗得好感,若能一同結伴前往,當快事一樁。但此時他卻不告而別,甚至未留隻言片語,不禁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傷。
梅劍之沿原路返回,去時所踏乃一條青石鋪就的大道,直通西門。然而返回之時,不知何時走岔了路徑,竟誤入一片低矮房舍群中。四周寂靜無聲,唯有微風輕拂,梅劍之沿著小路緩緩前行,眼前突現一條兩丈寬的河水,將這小鎮一分為二。
往前數步,便見一座木橋橫跨河上,供行人往來。再往前一里地不遠,隱隱約約一座寶塔巍然屹立,映入眼帘。梅劍之初時只道這小鎮不過是一處尋常鎮子,卻見此高聳寶塔,心中不由生出好奇,遂發足疾行,欲近觀其究竟。
只見那塔高五層,六角巍峨,翼角輕盈如燕,玲瓏挺秀,極盡匠心之巧。梅劍之起了興緻,,一躍翻上圍牆,長驅直入,站在塔底,舉目遠眺,只見最底一層牌匾上刻著「廣濟寺」三個大字,筆力遒勁,雖經歲月風霜,字跡略顯模糊,卻仍透出一股古樸之氣。
「此地竟有這等古迹,若虛前輩此刻在側,定為歡喜。」梅劍之心道。轉念間,丘三望的囑咐又在耳邊響起,「提防虛師祖.....提防虛師祖.....」心中一凜,興緻頓減,便要打道回府。
剛一轉身,卻聽身後一陣尖細的聲音道:「喂....你莫走.....」
梅劍之聞言,心頭一震,感到一陣寒意自脊背升起。夜深露重,孤塔聳立,何人在此?他順著聲音來源,向前邁了幾步,只見那塔門緊閉,輕輕一推,便有灰塵飄落,顯然久未有人問津。這奇奇怪怪的聲音從何而來?
他仰頭望向塔頂,每層皆是漆黑一片,並無住人跡象,心中暗想:「許是我聽錯了。」正欲轉身離去,卻在躍起之際,那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喂......喂.....你莫走!」
梅劍之眉頭緊蹙,大聲道:「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還不現出身來?」說著,身形一躍,復又立在牆角之上。若那人依舊藏頭露尾,無論其是人是鬼是妖,他便自當離去。
那尖細的聲音稍稍一頓,說道:「我出不來.....我給寶塔鎮住啦.....」
「你是鬼么?」梅劍之不覺好笑,反問道。
那尖細聲道:「我是孤魂野鬼.....比鬼還要慘上千倍萬倍.....喂....喂.....」
梅劍之眉頭一皺,但聽聲音忽高忽低,卻不極遠,料想那人仍在寶塔附近。他輕功一展,躍上另一側的牆頭。
那尖細聲音突然拔高,急切地喊道:「喂.....救我.....你別走.....」
梅劍之心道:「我不過換了個位置,他便以為我要離去。還要我救他,當真古怪。」於是說道:「你給寶塔鎮住,我不會降妖除魔,也不會解除封禁,不如你在此靜候,我去找位大師前來相助。」他見那人言語荒誕,故弄玄虛,便也依樣畫葫蘆,戲謔地回應。
那尖細聲聞言,嘿嘿一笑,道:「哎呦,給你識破了,好心人,救救我.....救救我.....」
梅劍之哭笑不得,心道:「若要我救你,直說便是,何必故弄玄虛,無端半夜驚擾人心?」於是問道:「你身在何方?我該如何助你脫困?」
那尖細聲音道:「我就在你前方,我在塔里.....」
梅劍之順著他的話頭,目光投向那高塔的第三層,只見其中一片漆黑,難以辨識任何事物。他身形輕盈,翻越塔上欄杆,立於外側走廊之上,凝神向內窺視,卻依舊是一片黑暗,先前那尖細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莫非你也是那青城山的白蛇,被鎮壓在這塔中?」他故作戲謔,側耳傾聽,試圖探查那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那尖細的聲音卻不再響起,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梅劍之心生不悅,暗想:「難道你是在戲弄我不成?」他提氣運力,雙足一蹬,將那緊鎖的兩扇木門踢開,只聽「啪」的一聲,木門裂為兩半,揚起的塵土直撲面門,嗆得他連連咳嗽。
梅劍之緩步踏入塔內,朦朧月色下,只見一張木床與一套桌椅,余處空曠,簡樸至極。他高聲喊道:「人呢?快出來!」說著,掩著鼻子往木床迎過去,手指觸及被褥,感覺尚存暖意。心中頓時瞭然:「原來這裡關了個人。」
他剛一轉身,忽見一道黑影長發披散,遮面而來,斜斜地向他逼近。梅劍之心頭一震,本能地舉掌相迎,那黑影「哎呦」一聲,倒地不起。
「你幹麼打我?」那黑影啐道,身體在木地板上翻滾兩圈,卻不起身。
梅劍之聞他聲音,全然不似適才那般尖細著嗓子,清脆響亮,分明是個年輕男子。他故意捏起嗓門,竟是想嚇唬自己。當即冷哼一聲,怒道:「裝神弄鬼,一掌輕饒了你!」
那人給他拆穿,嘿嘿一笑,將長發掠至腦後,坐在地上道:「喂,你這一掌拍得我渾身疼痛,走不了路啦,背我去找個郎中!」
梅劍愈聽愈怒,心中暗道:「我本好心相救,你不僅不言謝,反而頤指氣使,任意驅策。真真氣煞我也!」於是憤然轉身,徑自便走。
那黑影見狀,忽地一個撲閃,雙手牢牢抱住梅劍之邁出的右腿,哀求道:「哎呦.....哎呦....這位好漢,這位壯士,你送佛送到西,將我帶去鎮子。」言下之意,竟是把自己比作了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