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俊郎表心意
「少說多做,爹爹你付錢吧。這波斯菜,全要了。還有那邊的雞子(雞蛋),買些點。」菠菜蛋花湯,明兒試試。
季父無不應是,左手提著一大捆波斯菜,右手一兜雞子,路上還不忘小步緊跟,「乖女兒,這所謂的波斯菜咱可不敢胡亂吃,先喂些給李大娘的旺財試試。」
「爹爹方才不是閱盡人間三千色,見多識廣自成大家,當下怎一副馬馬虎虎徙宅忘妻樣!那婦人嘴裡齒間那片葉子不正是波斯菜?」
徙宅忘妻:搬家時粗心大意忘了帶上妻子。……好一張利嘴,好一副利眼。
處處吃癟的季父:…蒼天吶!
季母吃吃掩嘴笑后,安慰可憐巴巴的季父:「相公,舒舒也習過《孝經》。」言下之意,作為老師,學生如此機敏善辨;作為父親,女兒亦懂孝順,乃是一射得二鳥之喜。
季父心下大慰,又繼續展顏逗女,「乖女兒,爹爹不善丹青,虎頭馬身之作權作一笑耳。以後爹爹若買了華麗的大宅子,「徙家之時,雇輛兩匹駿馬奔騰的馬車,舒舒和娘子只管端坐車內,爹爹自跟在後面跑。」
秦修遠:……文人風骨何在,明日學問求解意義何在……季家,真別具一格…
次日。按照望舒想吃的樣式,夏嚒嚒親自動手,水煮沸後放入些許豬脂,將去莖洗凈折斷的波斯菜煮熟,雞子打散攪拌,沿著煮沸的波斯菜湯成大圈小圓倒入,靜待片刻,加入鹽粒出鍋即可。
夏嚒嚒母女先嘗了半碗稀湯,這才端了一大碗波斯菜雞子濃湯上桌,朝食便用這濃湯就著饅頭,別有滋味。
「嚒嚒,夕食秦家小子要作客,除了舒舒的豬肉,另買一盤羊肉待客。」
周氏大良朝認為羊只吃青草,而豬混食不分臟污,富人以羊肉潔凈而爭相食之,豬肉價格低廉則多為平民所吃。
望舒現代就是位近豬者吃,甚至全吃的主,如今愛吃豬肉餡的餃子餛飩饃饃,豬骨頭湯。「爹爹,我也和桃桃去屠肆。嚒嚒和娘親趕守備家的法門山射獵圖披風呢。」
城北有處小屠肆,落在將軍街一側的東南方向,這樣西北方向的風便能帶走些異味。桃桃背了個背簍,舒舒手裡捏著個裝著銅錢的香囊,一路橫衝直撞,買了價格最低廉的豬耳和豬下水,稱了一份上好羊肉,看見竹編的籃子買了,又買些葡萄乾和桃子梨子,梨子攤攤主正是昨夜裡擺波斯菜攤子的老婦,讓她下個休沐日另準備些波斯菜種子來賣。
不知不覺左右手不得空,錢也花光了,桃桃背簍里葷肉沉沉的,兩隻小手托著減輕小肩膀的負擔,舒舒兩手緊緊拽著裝著桃子李子和乾貨的編籃,剛走出主街,兩人都累得直冒汗。
「桃桃,咱倆歇歇,我雇個腳夫,到家了讓娘親拿錢付他就成。」
桃桃連連點頭,滿滿一小背簍的肉,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舒舒力氣更小,編籃勒出她小臂深深的痕印。一連問了幾個人,這個時辰人人忙著採買,行步匆匆,有個年輕男子願意幫忙,過來一看背簍的豬耳朵,頗為嫌棄走遠了,要不就是要價太高,望舒最不喜歡被坐地起價,打算讓桃桃跑回去,牽著爹爹的小驢來駝回去。
桃桃不敢留下舒舒一個人,自是不肯。於是兩人準備自食其力,走走歇歇。
「咦?」舒舒正準備咬牙提起編籃,遠處一人騎驢而來,待那人漸漸走近,交領長袖淺紫色深衣,標誌性的冷白皮深邃眉目,不就是堅持自找苦吃負重前行的秦giegie嘛!
她歡喜極了,撒腿跑出去揮手,直喚全名:「秦修遠!秦修遠!」
一刻鐘后,看著秦修遠把桃桃的背簍,她的編籃全部妥帖歸置在驢背,這才伸伸腰,帶著他往家裡走去。
秦修遠看著前面一身交領灰色長袍,頭裹灰色頭巾的假小子未婚妻搖頭晃腦地拉著另一個更小的假小子對著街道兩邊指指點點。
「昨夜我和爹爹他們在這裡吃的餛飩,劉大娘家的,皮有點厚…」
「下次桃桃給小姐做,皮擀得薄薄的,肉沫裹多些……」
望舒咽了咽口水,「皮薄餡多,聽著就忍不住了…」瞧見什麼,用手一指,低聲說:「上次爹爹買的這家米糕,硬邦邦的,恐能兩把砸死李大娘的旺財!」
耳力一如既往的好,秦修遠:……這口舌遠超一般人…
街邊有攤子有慌亂的幼崽聲吱吱叫,望舒小跑過去,一群黑不溜秋的剛孵出來的小雞苗集中放在雞籠子里,挨著擠著啾咪咪叫喚,攤主忙抓住一隻放在掌心:「昨夜剛孵出來的,好養活,能下雞子,肉質可口!」
「你手上拿的不知是公是母,咋下雞子?」望舒給了桃桃個眼神,桃桃心領神會,上前就是一句,「這比鍋底灰還黑的雞崽,咋賣?」
秦修遠看著人嘲了攤主一句,噎得人回不了嘴,下一秒轉過身手一攤,「秦修遠,借點銀子使使。」
「你用著吧。」把錢袋遞給她,轉頭便被扯走了,待老闆退了兩步再不肯讓時,又聽聞她一句,「這烏漆麻黑的一堆,夜裡要不看著點,一腳踩飛好幾隻。黑不溜秋盯著腦仁也疼!」
老闆最終屈服了。
驢也屈服了,再次被掛上一籠雞崽子。
秦修遠:……這隨心所欲地花錢……
到家的時候,季父季母連同夏嚒嚒都給望舒豎起大拇指,連連誇她錢盡其用,又給她捶捶小肩膀,遞上洗乾淨切成片的桃塊,三人還自我反省,「娘親該多放些錢的。」
「爹爹日後教舒舒騎驢,以後便由驢馱著菜肉回來。」
「嚒嚒這就去把葷菜都整治了,舒舒指定愛吃!」自從舒舒月初試過一次她做的鹵腸子,每次她都嚷著下次還買還要吃,夏嚒嚒別提多高興了,能吃是福,沒有比孩子好好吃飯更有福氣的事了。
客人默默看著。
書房。秦修遠俯身推拒了季父遞過來的三兩銀子,言辭灼灼,神色坦然:「今日修遠所花不過雞苗十幾文,上次醫藥金亦是微薄之力,伯父切勿見外。」
季父知他為人,不再勉強,收回錢袋。眼前少年漸漸長成,窮且益堅,朗如日月,人品清正,在軍營里亦是勤練不輟。除了越長越有點異族樣貌,但他女兒,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
想到女兒,為人父母終有些慚愧。
「修遠,季伯父季伯母唯有一女,不瞞你說,拳拳愛女之心甚於自身性命,我倆活著一日不過是因舒舒活著一日,但如此教女有負摯友所望。……對你,慚愧頗多。你若覺得和舒舒不合適,伯父絕無二話,願承擔此事後果。」
季母私下憂心忡忡,也和他坦白女兒至今癸水未來,樣貌猶如豆蔻女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衣食住行離不開人伺候。秦家上無舅姑親族下無丫鬟僕婦,是要靠秦修遠一人獨立門戶的,若得有助力的妻子,會更容易些。
遙城男女婚娶之事既有父母一輩的約定俗成,亦講究男女雙方的自願原則,結親的兩方家庭時節里相互走動,未婚夫妻婚前往來接觸,加深了解,盡量避免盲婚啞嫁。
今天季父趁著人上門說清楚些。
「伯父勿要自擾,修遠觀舒舒真意去粉飾,機敏少賣弄,明智不欺人,靈動不推卸,自是極好的,身體亦康健勝往日。昨日舒舒與我亦達共識,修遠初心不改,婚娶事關重大,可從長計議。」
說著,秦修遠長揖不起,「修遠伶仃一人,清貧守身,容貌有異,功業未建,亦難知來日之事,多人非議。若伯父心有憂慮,修遠無福之人,未敢有別心。若能攜手,亦會修家齊身,兩心相照,比翼連理。」
寬以待人嚴以律己,聽人誇女兒,季父眼眶泛淚,握緊他的雙臂,誠懇萬分:「好孩兒!莫要自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命途多舛,自是天意不可違。他人觀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男兒當立志自強,生兒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