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散步
喬厘靜靜地想著沈白,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她明白,自己必須狠下心來,不再讓自己的情緒左右自己的決定。
記憶中的沈白,這個讓自己喜歡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這種單薄的樣子吧!
他的身影總是那麼瘦弱,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但正是這樣的他,卻在喬厘最需要的時候,伸出了那雙溫暖和煦的手,將她從孤獨和迷茫中拉了出來。
那是喬厘剛剛被父母以學業為重的理由送到安鄉縣高中的時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每天,她都是孤獨地去上學、吃飯、回宿舍,重複著單調而乏味的生活。她渴望融入這個新的集體,卻總是感到力不從心。
直到高二第二學期的集體爬山活動,喬厘才終於有了改變的機會。她本來只是想合群一點才參加的,卻沒想到還是沒人和她一起說話,她失落的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經過幾個轉角和爬坡,她就和大隊伍走散了。
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助,彷彿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每當記起這天,喬厘都覺得,十點十一分三十二秒的時候,她人生中有一道光從烏雲中照射到心底,沈白也於此出現。
他斜斜地伸過手來,那雙白凈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喬厘的手。喬厘絲毫不覺唐突和冒犯,反而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彷彿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瞬間消失了。她抬頭看著沈白,只見他微笑著看著自己,有些氣喘吁吁的說他也掉隊了,接著緊張地抽回手,對擅自拉住她說了聲抱歉,實在是他看見喬厘快要跌倒了才忍不住拉住她。
喬厘溫柔地笑了笑,沈白一定不知道,自己所有的目光都被費勁把她拉住的手所吸引,那隻手用力時的細紋和微青色的血脈,甚至是滲出的小汗珠都被喬厘的眸子一一記錄了下來,而之後他的微笑,他的道歉,他的別的什麼不重要的話,其實都滾動到喬厘記憶之外的地方,只是那隻手,也只有那隻手,被完整的刻在初次相識的時針上,永不磨滅。
因為這隻美麗的手帶出的溫柔,沈白被喬厘喜歡上了。
她不曉得那天沈白是因為體力不支還是因為對風景的留戀才與她一起落在了最後,但她知道,正是因為沈白的出現,才讓她在某個時刻微小的天空變得明媚起來。
那之後,喬厘都將那些同學察覺到兩人掉隊的時候,在群山裡呼喚的聲音,當作一場婚禮的鐘聲。很可笑的,喬厘第一時間確實想到了婚禮,不知是哪本書或者哪部電影的強烈印象,她覺得幸福和安寧的時候,會出現這種咚咚作響的鐘聲。
同學們放聲大喊,山峰間不停地回蕩他倆的名字,隨著山道飄遠,又伴著山谷的迴音飄回來。每當想起這些聲音,喬厘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幸福和滿足,彷彿自己和沈白已經走在了一起。
所以她一直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一定能夠贏得沈白的心。可能是,喬厘太喜歡與沈白的相識,她的日記里寫得最多的,就是用各種修辭、各種渲染、各種情緒重述這一刻類似青春電影中的浪漫橋段,然後不停的讓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數次的愛上沈白。
因為這相識,之後的喬厘,心情就像春天裡綻放的花朵,她感受到了之前沒有鑽進心裡的關注和善意,她不再孤單,和大多數同學都快速建立友誼,身邊有了許多新的朋友、閨蜜。之後的生活,與他們一起分享著青春的歡笑和淚水,感受到更多溫暖和信任,創造更多的美好記憶。
她變得更加開朗和自信,也更加懂得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和每一次機會。可是沈白,喬厘好像只能和他建立友誼,想再深一步,卻總是無法做到。
和沈白在奶茶店分開后,喬厘意興闌珊地走在大街上,既不想回家,也不想見到熟人。她一直朝著僻靜的小路走著,不知覺間就到了顧況樓下的那條街區。
喬厘當然知道這附近住著顧況,但她並不打算找他,而是看著另一側新建的小區微微發獃。很久以前,她父親還在這一帶的某個單位工作過,後來才調到別的縣。
她還記得,放長假的時候,自己總會陪著父親到這裡到處轉轉,最開心的就是去那間已拆除的廟宇里偷偷看其他孩子盡興的玩耍,然後被各自的父母念叨著「說多少次了,不要來這個地方玩,會遇到不好的東西」,然後就隨著父母不舍的離開。
好在她父親並不忌諱神鬼的事情,總會幫她捕捉廟宇里偶然開放的某幾朵不知名野花上短暫駐留的蜜蜂。她那時候殘忍極了,總是用細線綁住蜜蜂的腿,像放風箏一樣,看著蜜蜂掙扎飛舞,卻總是逃不開的笨拙模樣。
可是這樣的父親,為什麼長大后,就可以輕易的將自己送到這麼遠的地方讀書,好幾個月都不來看自己呢?
喬厘想著想著,就不願意繼續想父親了,可是又要想誰呢?沈白么?他總是不明白女兒家的心事,總是讓她失落,這麼可惡,也不能想他。那麼,想那個許少虞么?他倒是一直關心著自己,差不多十年前就認識了,還能每天都陪著她聊天,隔段時間還會送點零食什麼的過來。可是他的心思,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喬厘看著手腕上的那條古樸的鏈子,有些出神,我或許是個壞女人吧!不接受也不拒絕,享受特權、舒適和真心,但卻沒打算付出,甚至還對認識才一年多的別的男生動心。可就連這樣的事告訴了許少虞,他也沒覺得自己背叛了他的心意,依舊像從前一般對她。
喬厘本想就順著一時的興起,走進還沒修成的大樓里轉轉,可眼角卻突兀的看見遠處的一個身影,那身影確實熟悉,她轉過頭,目光尋找過去,卻又看不到了。
喬厘一臉的狐疑,打開手機給許少虞發了個信息,「你是不是來安鄉了?」
久久沒有回復。喬厘嘆了口氣,再沒興緻看什麼舊日的陳跡,返過頭回家去了。
她沒看見,後面那棟大樓的陰影處,有隻血紅的眼睛憤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