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情不好就吃個橘子吧
第2章心情不好就吃個橘子吧
夏普的避而遠之在王璐等人看來就是心虛了，王璐性子最急，跟到沙發那邊就念叨起他來：「你怎麼不理人啊？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怎麼說也是你師姐，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嗎？」
她引經據典，從校訓說到人情世故，另一位室友孫雯雯也是伶牙俐齒地附和，陳菁不善言辭，在一旁跟著「對對」「是的」「沒錯」。她們正義凜然地替關小柳教訓人，關小柳卻著急地拉拉這個戳戳那個：「不是他，不是他，你們別說了……」
王璐瞥她一眼：「你閉嘴，想繼續被欺負是不是？」
關小柳說不明白，看著夏普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也不想等真正的「罪人」來了，連拉帶拖把三個室友往門外趕，正拉扯間，林陸終於到了。
他打量著這幾人，尚未說話，手握拳在嘴邊先輕咳了一聲，那一聲咳只有氣音，聽起來……就像是昨晚從關小柳身邊走過時的那聲「呵」。
關小柳看著林陸明顯是生病了的樣子，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力氣也瞬間變得大起來，一個氣運丹田把室友都推出了門外，關門前作了個揖：「中午回去再跟你們賠罪，可你們罵的那個真的是個好人啊……你們先撤先撤……」
送走了一臉不解外加頻翻白眼的幾人，關小柳回到位子上就聽見林陸在問夏普怎麼了。
夏普自然是一言不發，把電腦抱回自己的位置上，鼻翼聳動了幾下，似乎是聞到了什麼味道，也只有那麼一小會兒，他就開了程序跑代碼了。
秦辰先是看了關小柳一眼，湊過去跟林陸說：「好像是小師姐的室友，不知道什麼事，但是沒說幾句話就開始瘋狂地圍攻夏普，說他欺負小師姐。」
關小柳心虛地解釋：「她們就是來看看我的工作情況……那個，對夏普不友好是……是『大姨媽』造成的短暫行為失控……呵……呵呵呵……」
「都來『大姨媽』？」魏立春以前在動畫系是見過訓新的，剛才那架勢，擺明了是來找碴的啊。
「啊……這個……這個，生活習慣一樣是會同時來的……」關小柳臉色泛紅地跟一個大男生討論這麼女性化的話題，羞恥心爆棚。
「大春，盒子的翻出效果昨天我用虛擬機看了看，反應速度有些卡頓，能改嗎？」林陸開著機，拿出張紙對著第一條問題問魏立春。
「嗯，那個速度是有些慢，可以優化，我再找點代碼參考下。」魏立春一聽到正經事立馬不去逗關小柳了，反正剛才的事他也估摸得差不多了，無非幾個師姐來替關小柳打抱不平，至於這不平的原因，估計也就是林陸讓她看書幹活吧。
關小柳剛鬆了一口氣，林陸的聲音又響起來：「你書看得怎麼樣了？」
「書？哦，差不多都看了！」關小柳一被問話，立馬挺直了脊背神情嚴肅。
「今天下午開個會討論進度，下周開始搭網站能行嗎？」
呃……其實好像不太行……
她沒答話，林陸替她做了決定：「反正你光這麼看也記不住，直接動手吧，有不會的就查書。」
「好……」關小柳摳了摳手指甲，小心地問，「你感冒了？」
「嗯。」對方簡單地應了。
「哦。」關小柳的臉上露出一絲迷之微笑。
林陸抬頭，一邊眉毛抬高：「我感冒了你很高興？」
「沒有啊。」關小柳臉上的微笑依舊掛著。
「說沒有之前別笑得那麼開心好嗎。」林陸皺著眉又低了頭，去做主框架的調試了。
真的沒有啊……關小柳又得意又委屈地想。
她還沒得意太久，又沮喪地發現師弟們不像以前那樣親近她了，就連一向喜歡和她玩鬧的池哲都一臉「你太尊貴了我招惹不起」的樣子。事情因她而起，她倒沒什麼委屈的，就是有些後悔難安。
她小心又鄭重地趁林陸不在的時候跟他們道歉：「我在宿舍抱怨過幾句，她們以為我被人欺負了來替我找公道的……對不起都怪我……」
這麼誠摯的道歉，幾個師弟都沒回應，到底是剛看了場鬧劇還在氣頭上，夏普隨手開了音樂，放的還是關小柳最愛的樂隊，只是那歌……
It'stoolatetoapologize，it'stoolate你說的對不起已是太遲，真的太遲
Isaidit'stoolatetoapologize，it'stoolate我說過現在已是太遲，真的太遲音樂正正經經地放著，可一到副歌那裡沉默的師弟們就會一起號一嗓子：「it'stoolate。」
原本尷尬的求和氣氛一下子被搞得有些滑稽，她只能繼續做小伏低，完全拋棄一個師姐的架子，徹底跟他們混成一團。
好在師弟們心也比較寬，關小柳解釋過道歉過又連著帶了幾天烤肉吃得他們嘴裡都上火潰瘍了以後，關係也就和好如初了。
在對待夏普的問題上，因為他本來話就不多，那天受的氣又最大，關小柳怕他悶在心裡悶出什麼陰影來，每天各種狗腿討好，以前是經常和池哲聊天說閑話，現在則變成了看見啥有意思的笑話、新聞都得去給夏普念念。
那天唯一不在場的林陸忍不住好奇地問關小柳：「你在追夏普嗎？」
關小柳尚未回答，夏普先跳出來撇清關係：「沒有。」
本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夏普突然又朝著關小柳說了一句：「給我個電話。」
「電話？好呀好呀，呃，夏師弟你要誰的電話？」關小柳手疾眼快地就開始扒拉號碼簿，一副忠心到願意把初戀暗戀對象電話都給他的樣子。
「那天，身材最好的那個。」
那天？哦，室友來的那天嗎？
身材最好的？ABBD，哦，是說妖精吧！
「陳菁嗎？138698×××××。夏師弟你看上她了嗎？要我幫忙牽線搭橋嗎？」關小柳簡直要兩眼冒星星了，覺得有料可「八」。
「不用了。」夏普把號碼存在手機上，「好了，別再煩我了，代碼都編不出來了。」
這好像是他對自己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有停頓有斷句還有語氣詞……
關小柳乖乖地回了自己座位上照著課本搭網站，首頁的版塊已經分好了，她很認真地在A4紙上用尺子和彩鉛畫效果圖，然後照著去填補代碼，雖然努力地在網上找了些圖貼上去，可整個網頁看著就土得要命……
林陸看過一次，對她能一天寫一個頁面已經很欣慰了，想著UI的問題後面再解決。
都說憤怒讓人勇敢，因為那次誤會林陸嘲笑自己無比生氣又帶著幾個室友在實驗室鬧過一出之後，關小柳除了跟師弟們的相處不再有前後輩的界限隔閡外，好像也不那麼怕林陸了。
日子過得正順風順水，誰知道鄭主任這天出差回來，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讓幾人展示這段時間的成果。
幾個男生的東西都還好，雖說尚未封裝成整體，可各部分用虛擬機已經能看見一些效果了。關小柳做得倒是最完整的，網站已經搭得差不多了，她本以為自己這麼熬心熬力的成果會得到幾句表揚，誰知道鄭主任隨便點了點滑鼠，只給了一句評價：「太丑了。」
他點開幾個頁面發現風格都是統一的丑，滑鼠一撂就板著臉開始訓：「你自己也有審美，你就說如果你是用戶，網上看見這麼個界面，你會看嗎？」
「我以為這是管理部門的網頁，需要肅穆一些的……」關小柳弱弱地解釋。
「你以為！當時開會的時候怎麼說的，人家是想做一個面向年輕群體的App和網頁，就做成你這個樣，老頭老太太都不愛看！」鄭主任最討厭別人辯解，火氣更大了。
「老師，這個網頁是有些難看，我們原本想著搭起來以後再完善的，回去我們馬上開會重新分工修改。」林陸在關小柳眼淚就要落下來的時候替她先認了錯。
鄭主任臉色緩和了一些：「嗯，能改多少改多少吧，那邊來電話說後天來學校看一下進展，你們分工做的地方也盡量做成可視化的展示，別放一堆代碼在那裡，人家看不懂。」
「好。」林陸又提了些編寫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有些鄭主任也解答不了的就隨口指點幾句，他都記在了紙上，雖說要自己回去慢慢解決，看在鄭主任眼裡卻是態度恭敬認真聽講。
從鄭主任的辦公室出來，關小柳最先回了實驗室，神色委頓地趴在桌子上，不想說話。
後腳跟進屋的也知道她被罵了不開心，都靜悄悄地坐下干自己的活。
林陸因為被留下多說了幾句話，最後一個進屋，看這一屋子大氣都不敢出的人，還有個呼呼喘大氣的，覺得有些好笑。
過了大約半小時，剛到飯點，平時最拚命的幾個人都自覺守時地拿著飯卡跑食堂去了，唯有一直趴著不動的關小柳還是那個姿勢在那裡委屈。
「咚咚。」木桌子發出被敲擊的聲音。
關小柳扭頭，看見是林陸用指關節在敲桌子。
她聲音蔫蔫地問：「幹嗎？」
林陸另一隻手跟變魔術似的，在桌子上放了個黃皮的橘子，推到關小柳面前。
「不吃。」關小柳賭氣地在心裡罵他狗腿子，剛才自己被罵得那麼慘，他倒是在鄭主任面前春風得意的。
「唔。」林陸又把橘子往前推了推，「主任給的，犒勞咱們的，這個一看就特別甜，嘗嘗吧。」
主任給的？
她有些懷疑，可想到剛才鄭主任那麼凶的樣子，又覺得不吃這個橘子好像就白挨訓了一樣。她直起身子，動作有些重地剝了皮，撕下兩瓣就往嘴裡填。
他沒騙她，確實特別甜。
哼！狗腿子！主任居然還偷偷給他塞橘子！難怪剛才出來得那麼慢！她出於氣憤把橘子一口氣吃了個乾淨，酸甜的感覺喚醒了胃的知覺，她把皮扔進垃圾桶后丟下一句「我吃飯去了」就大步出了門。
林陸椅子一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頭一歪，笑了。
還真跟他家吉娃娃一樣啊，不開心的時候吃個橘子立馬又活蹦亂跳了。
「陸神，咱們是把各自做的組合一下嗎？」秦辰一邊吃著鄭主任讓人送到實驗室的一箱橘子，一邊問林陸。
林陸轉著圓珠筆，徵求夏普的意見：「現在能組嗎？」
夏普也在剝橘子，慢條斯理地答：「跑不出來。」
整合各部分程序還需要整體調試，不是複製粘貼堆在一起就行的，夏普說一天調不出來，那就真的是調不出來了。
林陸筆一頓，看了眼關小柳：「那我們先來說網站的事吧，大春，你做一下頁面的風格設計吧，簡約一點就行，大池你把頁面響應和彈窗再改改。」
別人都是人手一個橘子在吃，只有關小柳無聊地翻著自己畫的那些手稿，心裡隱隱有些失望，居然真的是鄭主任發的橘子啊……
這無來由的失望關小柳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她做得不好，他做得出色，老師表揚誰批評誰都是正常的，她有點兒小心眼地把自己的挨罵推到林陸身上是她的不對，他用主任的橘子來安慰生氣的自己也挺仁義的。
可是為什麼吃完飯看到圍坐桌前的男生們都有橘子時自己就是莫名地有些失落呢？還沒想明白，聽見魏立春說：「簡單的話，就純色系搭配了？這一天讓我設計一整套東西，我也弄不好啊。」
她弱弱地插話：「其實客戶並不懂這些，他只是要看效果，我們不一定要把實際進展部分拿給他看的，反正都不好看，他看了以後肯定不滿意。你們給他展示一下預設的成品效果就行……」
「嗯……」林陸猶豫了一下，問她，「一階段給他們看預設效果應該就行了，等二階段再出成果。你去講？」
「講PPT嗎？好啊好啊。」關小柳本科的時候沒少答辯，終於有個任務是她擅長的事真讓人開心得想打滾。
「啊，那個，鄭主任也會去嗎……」她沒開心幾秒，突然皺起臉來。
池哲扔給她個橘子：「你們學院攬的活兒，你說得再不好他也不可能當著客戶的面拆你的台啊，他又不傻，放心吧。」
「我不愛吃橘子。」關小柳把橘子扔回給他，「那我今晚上就做PPT，明天給你們看一下，你們把幾個比較好看的效果拷出來我等著用虛擬機展示。」
「橘子會議」結束后，他們各忙各的，關小柳托著腮開始想PPT的風格，既然是要做預設效果展示，那就需要很多圖和動畫特效，對她來說做這玩意兒還是有點難啊。
正沒頭緒，一低頭看見了桌子上的那些草圖，突然有了些想法，直接就跟坐對面的林陸說：「既然是預設展示，那就以草稿手繪圖為主題吧，就是像我畫的這些這樣，網站我畫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掃描一下讓大春給修修圖就可以了，你們的App界面也讓大春給畫出來，能實現的效果也畫出來，然後你把虛擬機要展示的都分組存好，我一邊放預設一邊放已完成進度。」
她說話的時候旁邊的人也都停下聽她說，對於這麼難得的不愚蠢的建議，幾個男生動作浮誇地拍手：「師姐好聰明！」
這樣的誇獎，讓關小柳有些害羞地垂眸。
可安靜的面容下，心裡已經有個小人在托馬斯全旋著雀躍了：你們的師姐可聰明了！
雖說是關小柳提的自己做PPT，可手繪的圖全得魏立春畫，她把大綱設好了以後突然又沒事幹了。
才在組裡找到點兒存在感的師姐表示要趁熱打鐵地提高自己的地位啊！不能就這麼消沉繼續淪落成打雜的！
可是干點什麼好呢？想了一圈也想不到能幫忙幹什麼，最後眼光落在了下午買的大袋吐司上，又掃過架子上那一排果醬……
給他們做夜宵吃吧！
可是好像還是在打雜呢……
沒有糾結多久，她自己的肚子先咕嚕嚕地響起來替她做決定了。於是關小柳抱著吐司拿著水果刀和瓷盤進隔間去了，那小小的隔間雖然不大，但東西齊全，連簡易的烤箱都有。除了水是直飲凈化涼水，想喝熱水得去水房打有點不方便外，其他方面簡直完美。
關小柳洗了手以後就開始擺弄，切下厚厚的一片吐司，划個十字分成四塊，放進小烤箱里烤。她沒用過這東西，手機百度著使用方法，看到有人說烤箱輻射大，一扭開開關就蹦開老遠站著。
等她端著一盤烤得賣相不錯的吐司出來時，鼻子最尖的秦辰第一個放下橘子：「師姐，做好吃的了？」
關小柳笑嘻嘻地端著盤子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又去置物桌上拿果醬：「你們要吃什麼口味的？」
他們紛紛報名，她就一個一個拿著管裝的果醬擠，還很小公主地擠出個圖案，秦辰的檸檬醬是一顆星星，夏普的草莓醬是一個心，池哲的煉乳是一朵雪花，魏立春的巧克力醬寫了個「春」字。
只有林陸要的花生醬是瓶裝的，她拿了小木勺挖出醬來想畫個花生，可是用勺子塗抹不比拿管擠方便，別人的都栩栩如生，唯有林陸的這個花生……
「師姐，你給陸神畫了坨屎嗎？」秦辰湊過去看了一眼林陸那遲遲沒有下口的吐司，笑得差點嗆出眼淚。
關小柳對上想表達同樣意思的林陸的眼神，無辜地表示：「我畫的花生啊……」
林陸皺了下鼻子，把吐司一對摺，將形狀奇怪的花生醬夾在裡邊快速大口地給吃了。
行動之快感動得關小柳立馬在心裡把他「狗腿子」的稱呼給抹掉了。
萬聖節那天，學生會辦了化裝舞會，整個樓道里都能聽見某宿舍傳出來的叫聲。
「老大老大！真不行！這個太緊了穿不上！」關小柳大口大口地吸氣，感覺自己分分鐘要缺氧致死了。
王璐絲毫不為所動，把她背後的系帶用力一勒打了個完美的蝴蝶結：「這不是穿上了嘛！」
關小柳看著身上的性感裙裝，苦著臉問她：「老大，現在都是冬天了吧，穿這樣出去會凍死的！」
「出去穿個外套不就行了？去了會場暖和得很，人家中央空調暖風呼呼的，你不用瞎擔心！」王璐拿著口紅靠過來，「來，嘟嘴。」
「可是，為啥要圈這麼緊啊？」嘟著嘴說不清話的關小柳弱弱地抗議。
「你要是有妖精的D胸你也不用擠！你看看雯雯，A都能勒成C，你這才哪兒到哪兒？」王璐拿眼神瞥了瞥孫雯雯的方向，結果轉頭的時候手跟著抖了一下，口紅划歪了一下。
捧著鏡子的關小柳連忙叫嚷：「畫出去了畫出去了！」
誰知王璐偏著頭看了眼：「嗯，就這樣，嘴巴畫大一點，越大越性感，別忘了你今天是瑪麗蓮·夢柳！」
關小柳無力反抗地任人宰割，等王璐把金色的假髮給她扣在腦袋上時，她已經逆來順受了，還主動建議：「下巴上是不是點個痣？」
王璐點點頭：「小柳啊，你可是咱們全宿舍的希望啊，我們仨只是去玩的，你可是肩負著拿大獎的重任呢，一定要加油啊！」
我也想只是去玩啊，為什麼要讓我來擔負這麼大的責任啊……
關小柳欲哭無淚，披上厚厚的羽絨服跟著舍友走在夜色中。
為了鼓勵更多人參加這個付費晚會，舞會結束後會評出一位今日之星頒發一千元獎金。通常來講，大家都是隨便裝扮一下去吃吃自助跳跳舞，有機會的話再勾搭個同伴，所以關小柳宿舍決定斥「巨資」從某寶買了全套cos裝備把她打扮成夢露，去爭奪那一千元的獎金。
被夾在隊伍中間的關小柳低著腦袋，覺得自己那張臉會嚇得小孩睡不著覺的。要不是王璐說怕把假髮弄亂，她很想連羽絨服的帽子都戴上。
會場被裝扮得富麗堂皇，那一盞琉璃吊燈晃得關小柳好幾次都睜不開眼，又或者是王璐給她貼的假睫毛太過於厚重，累得她睜不開眼。
王璐的男友穿著黑色的燕尾服，鼻子下邊一撇八字鬍。王璐一看見他就沒義氣地拋棄了室友，歸巢小鳥一般飛奔向男友懷抱了。
孫雯雯也很快跟一個黑騎士聊得熱火朝天，只剩下陳菁和關小柳手拉著手去自助餐台一盤盤地嘗過去，評判哪個味道重了哪個糖放少了。
她們還沒吃多少，碰上了另一群熟人。
也不算熟，距離上次她們大鬧實驗室還沒多久，對林陸一行人算是熟的只有關小柳。可她現在化成那個鬼樣子，愣是讓林陸他們沒有認出來。
沒認出來最好，關小柳正覺得自己這模樣丟人呢，扯著陳菁就跑去餐台的另一邊。
隔著一排排玻璃擋板，她看見林陸穿了套棕色的復古英式西裝，戴著個瓜皮帽，手裡拿著個煙斗扮福爾摩斯。關小柳心裡念了句「好浮誇」，再看向旁邊戴著個大雞腿頭套的秦辰才知道什麼是真浮誇，那傢伙一扭頭腦袋上的雞腿骨頭就會以一個漂亮的甩尾打到他身後同樣戴著個碩大雞腿頭套的池哲，兩個人孿生兄弟似的甩來甩去的，魏立春站在後邊煩躁得讓他們直著腦袋別亂動。最後是夏普，他只是敷衍地戴了個面具，而且大部分時間還是拿在手裡轉圈玩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視線太灼熱，累贅最少的夏普最早察覺到了她，只是目光在捂著臉的關小柳身上停了一下，就轉向了她身旁的女生——穿著簡化版女僕裝的陳菁。
陳菁也認出了那邊是前幾天被自己「教訓」過的師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吃蛋糕掩飾。
夏普看她低了頭，也就不再盯著她看，更像是根本沒看見她們似的沒有跟林陸講，一行人轉到別的地方去玩猜謎遊戲。
這些衣服真不是他們想穿的，只是晚會主辦部長是魏立春的舍友，那哥們兒不想大獎落入旁人之手，因此從話劇社借了服裝以後請好友們穿了去撐場子，說他們要是穿著去了第一肯定是他們的，然後獎金平分一起吃飯。
想著這可能是大學最後一次參加這種類似聯誼的晚會了，他們幾人也就答應了。
正當池哲和秦辰兩個「雞腿子」推搡著爭辯謎題的答案時，舞會燈光突然一暗，一束強光打在舞台中間的主持人身上，他講了一下評獎的規則，所有選手均可參賽，拉票形式不限，每個參加晚會的人手裡的入場券上有一個可以撕下來的貼紙，直到舞會結束，覺得誰的裝扮有創意就把貼紙貼在他身上就行。
評選正式開始，舞池裡跳舞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還是在吃著東西找人搭訕，有表演樂隊在台上唱歌，台下則因為主持人那句「快去給心儀的人投上一票吧」而引起了小規模的騷動。
池哲和秦辰蹦著喊著：「選我選我！」兩個碩大無比的腦袋每每相撞都要殃及身旁的人，其中一個被殃及的就有關小柳。
她穿著紅色漆皮細高跟鞋，因為不適應又被人推搡著，一個沒站穩就撲倒在不知道誰的背上。等頂著瓜皮帽的男生回頭，並且仔細辨別了一下口紅蹭得半邊臉都是的少女是誰后，不確定地問：「關小柳……師姐？」
「不！不是我！」關小柳兩手捂著臉轉身就跑，可是因為把眼睛捂得太嚴實，高跟鞋不受控制地又是一崴，她極力控制身體平衡沒有撲倒在地，可腦袋猛力一甩，把假髮給甩出去了……
戴著髮網像是準備搶劫銀行的小柳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哭了，臉上的肌肉都僵硬得不知所措……
就算那張臉化得神鬼不識，可林陸很確定這個沒什麼腦子的女生就是他們組裡那愚蠢的師姐了。他彎腰把紅地毯上的金色假髮撿起來，剛交到關小柳手裡，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再次轉身跑了。
一路跑到人少的樓梯旁邊，她從儲物櫃里拿了自己的羽絨服，抽出張紙巾把口紅擦了好幾下。口紅已經花了，拿紙巾擦過之後依然有痕迹，她臉上的粉妝又厚，不敢貿然去拿水洗掉，只好穿著羽絨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帽子也戴上，拉緊了繩子在下巴下邊打好結，只露出一張化著濃妝的白白小臉。
有點像俄羅斯套娃。
她順著樓梯下了樓，看見大廳里有個移動攤位在做炒酸奶，點了份草莓味的，好奇地向製作師傅提問：「下邊這個鍋是熱鍋嗎？」
「不是，是冷凍的。」師傅把調好味道的酸奶均勻地灑在平底鍋上，「有個製冷的機器，一下子製冷把酸奶給凍住了。」
「哦，哇！」關小柳覺得很神奇地接過那杯炒酸奶，舀了一勺品嘗，凍得連連張嘴哈氣，原來就是酸奶冰激凌啊！
一樓大廳不似二樓舞會那麼暖和，不過她這麼裹著羽絨服也是夠熱的，她找了個僻靜的位置一邊發獃一邊吃炒酸奶降溫。
不好意思先回宿舍，怕室友覺得她沒玩好而內疚。
「這個好吃嗎？」不知何時身邊走過的一位媽媽停下腳步，拉著和自己同樣巫婆打扮的女兒打量關小柳手裡的零食。
「啊？這個嗎？那邊那個攤位領的。」關小柳連忙回答她。
「哦，那裡啊，看你吃得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也去領一份。」那個年輕媽媽說完就領著女兒往炒酸奶的攤位走去。
關小柳目送了那母女倆一會兒，又扭頭對著牆壁上的花紋發獃。
她發獃時太過於專註，完全沒注意到遠處某個角落裡，手邊放了杯只吃了幾口的炒酸奶的林陸一邊玩著手機一邊納悶：看她吃得明明很好吃，怎麼自己拿的這個味道這麼一般？是拿錯了口味嗎？因為彙報進度那天關小柳給客戶講解時落落大方，對方看她的預設和他們的要求很一致，已經實現的功能也是他們最重視的幾塊，加上魏立春畫得簡易有趣，池哲做的PPT特效炫酷，林陸把最簡單易實現的模塊做得很高大上，所以客戶對著關小柳的導師和鄭主任都是讚不絕口。
鄭主任因此有好幾天對他們項目組的人都笑意盈盈的，甚至在林陸簡單地封裝了App導進安卓機里給他看效果時，說手機看效果不明顯，直接給他們批了筆經費讓他們去買台安卓平板。
那個全組唯一的安卓手機是關小柳的，在接連摔壞了三部手機后，關小柳的母上大人給她的購機經費越壓越低，最後她選擇用399塊買手機，剩下的300塊錢買了件粉色泡泡袖碎花連衣裙。
後來裙子過天橋的時候被刮破了，可是手機居然堅持了兩年多，她覺得這麼有骨氣的手機應該等它壽終正寢了再換掉。
最近這手機總被拿去做測試，平時放在振動檔上還沒什麼，可測試的時候有音效測試，必須開到響鈴檔上，於是就會聽到關小柳師姐親自錄製的各種音效……
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就是她的簡訊鈴聲，那是關小柳一本正經的唱腔，唱著：「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
當時林陸剛打開App測試新聞欄目，關小柳的歌聲突兀地響起來，驚得她一個箭步向前奪下手機去查簡訊。結果那天剛好是光棍節大促前夕各商家發消息高峰期，於是她的歌聲就這麼時不時地唱一會兒，唱得關小柳很想買瓶來福靈喝。
所以鄭主任批了經費讓他們去買個平板，最高興的就數解放了自己手機的關小柳了，她曾經覺得丟臉改了鈴聲，可是手機被他們測試的時候好像改了root還是什麼，反正就是鈴聲又被改回去了，而且換不掉了……她問他們怎麼回事，一個個都攤手表示不知道。
於是她流著淚只能每天當好幾次害蟲。
本來去置辦資物的任務是關小柳的，可她對電子產品不太懂，怕去了電子城被人坑，只好求林陸陪她一起。
不是什麼大事，林陸陪她走了一趟，買了台性價比最高的不知名平板。畢竟這算是公物，後邊的項目組不一定能用幾次，電子產品更新換代速率太快，一直放著就沒什麼用了，所以他們只挑了個屏幕大、解析度高、適合展示產品的機子。
順利地買完機子，出門的時候經過一家電玩店，門口擺著一排抓娃娃機，一對情侶在那裡抓了好久都沒抓中，女的抱怨了男朋友好多聲，男的也挺無語的，投完最後兩枚幣還是一無所獲后就哄著女朋友去買好吃的了。
他們剛走，林陸從褲兜里掏出剛才買設備找回的兩個鋼鏰，跟店老闆換了兩個遊戲幣，就在那對情侶玩過的娃娃機里投了幣，隨便動了動操作桿，看抓鉤在某個玩具上方就按下抓取鈕。
居然，真的抓中了一隻金黃色的大眼貓。
林陸彎腰從出貨口拿出那個娃娃，心想運氣還真好，直起身來把那隻貓給關小柳：「送你吧。」
「啊！你好厲害啊！」關小柳雙手虔誠地接過那個玩具，由衷地讚歎。
「這個抓鉤固定次數里會有一次抓力很大，只要差不多對準玩具就會拿出來的。」他之前弄機器人的時候看過一段抓娃娃機的代碼，那個次數一般設定在13上，剛才那兩個人抓了估計有十來次都沒中，他才想試試的。
可是他發現關小柳並沒有在聽他說原理，而是翻來覆去地看那個玩具，然後露出了和那個有點蠢的貓一樣的表情崇拜地看著他：「你好厲害啊！」
林陸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划屏解鎖放圖片在她面前：「看。」
關小柳疑惑地看了看屏幕上那只有著白白的眼睛、黑黑大大沖著鏡頭笑的狗：「這就是你們家吉娃娃嗎，很可愛啊，給我看這個幹嗎？」
林陸收回手機，忍不住笑了下：「不覺得像照鏡子嗎？」
照鏡子？「林師弟！」關小柳憤怒地一聲吼，驚得路人都駐足張望。
「咳。」林陸笑得咳了下，對著她因為生氣而分外圓的大眼睛，越發覺得像那張照片，「別叫林師弟行嗎？讓我想起《笑傲江湖》來了。」
笑傲江湖？林師弟……林平之？
呃，是說岳靈珊管林平之這麼叫嗎……他們倆最後好像在一起了……他是在暗示什麼嗎？讓她不要像岳靈珊似的愛上師弟？什麼鬼啊！他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
只是因為無意想起某個自宮的著名角色隨口說了一句的林陸，不解地看著關小柳的表情變來變去的，最後又恢復成了憤怒的樣子，她一根筋好像扭了一圈又彈了回去，皺著鼻子哼他：「你才像狗呢！」
我長得可好看了！哪裡像吉娃娃！
一個「我的美貌明明是薩摩耶級別」的詭異念頭又一次出現在她的頭腦里，正當她趕緊把念頭驅散的時候，林陸從書包里又掏了個橘子給她。
「我不吃。」關小柳把玩具放進自己包里，對他的崇拜煙消雲散。
林陸還是保持著遞橘子的姿勢，抬了抬手。
關小柳無奈地接了過去，誠實地告訴他：「我真不愛吃橘子。」
「好吃。」林陸似乎很執著的樣子。
關小柳遲疑地打量他：他這是在對剛才的舉止道歉求和嗎？好吧好吧，既然他誠心誠意地示好了，那就吃吧。可是這個男生為啥包里總裝著橘子啊？是有多喜歡橘子啊……
她跟在他身側，一邊走一邊剝橘子，心裡想著事，掰了挺大一塊就往嘴裡放，一口咬下去，那酸爽……
「咳咳咳——」她差點給吐出來，怎麼會有這麼酸的橘子！
林陸扭頭看她：「怎麼了？」
「這橘子……」關小柳話說了一半，突然想起這是林陸求和的橘子，她如果說酸的話他會不會覺得她無理取鬧拒絕他的示好？「這橘子是挺好吃的。」
於是大度的師姐忍著倒牙的酸澀把嘴裡的橘子給咽了下去，又趁著林陸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把剩下的扔進了垃圾桶里。
她以為林陸沒看見，可他185cm的身高和她158cm的身高看到的世界視野上有些差異，她的舉動他眼一瞥就注意到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那副吃了癟又默默憋著的樣子，和他家……
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他家小狗附在人身上找他報恩來了，不然怎麼會有人跟一隻狗那麼像呢？
人與人的際遇有時很玄妙，林陸在扶起摔倒在天橋上的大爺一個多月後，在某天早晨起早去吃學校食堂限量的肉餅時被同樣吃早飯的老人叫住。
老人記性不錯，看見他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林陸！」
「哎，大爺。」林陸看躲不過去了就端著飯盤坐在了他桌子對面，跟他一同吃飯。
「最近過得怎麼樣啊？」老人隨口問，「哎，你別說，我猜猜。」
林陸舀了一勺粥，表示並沒有想說……
「看你眼圈微暗，眼球略有血絲，是不是熬夜了啊，哦你大四了是吧，那應該是忙畢設，不過你眉間鬱氣不大，應該沒什麼勞神的事。看你這眼尾上挑，下頜形態跟上次見時也有略微改變，最近心情不錯？」老人吃了口豆沙包，停頓了下，「上次說你紅鸞星動，我估摸著這運勢也差不多了，你的多水之木應該要尋到了吧？」
老人舊話重提，林陸眼前驀地閃過關小柳皺著眉頭跟他說橘子「挺好吃的」的畫面，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沒多想：「還沒呢，等尋著了我跟您說。」
本來只是隨口說說，他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剛到實驗室就看見屋裡坐著個不認識的女生。因為上次聽秦辰添油加醋地說起過關小柳室友來鬧事的故事，他第一反應是關小柳又在鬧什麼幺蛾子？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那女生聽見有人進屋就站起來打招呼了，她表情淡淡的，穿了黑色的棉裙和黑色的夾克：「你是鄭主任帶的項目成員嗎？」
「對。」林陸開電腦，抬眼看她。
「我是鄭主任今年收的保送生，廣告設計專業的，鄭主任讓我參與到這個項目中，負責UI設計。」她的聲音就像她的表情一樣淡。
「好的。」林陸點頭致意，順手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沓資料。
「這是我之前獲獎的一些設計作品，你是林陸吧，鄭主任說有事讓我找你，你看一下我擅長的風格，然後跟我提一下這個項目的要求。」
林陸翻看著那些圖，本來是很淡定的表情，只是在看見最後的落款時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他伸手做出正式的邀請動作：「歡迎加入，宋淼。」
宋淼沒跟他握手，伸掌拍了他的掌心一下算是回應。
「我有大新聞！」關小柳推開門就嘰嘰喳喳地嚷著，結果看到有個不認識的人正站在林陸旁邊，好像在和他牽手？她連忙兩隻手捂在眼睛上：「啊，我沒看見我沒看見，你們繼續！」
說完了還打算轉身離開，被林陸叫住：「你有什麼大新聞？」
關小柳頓住腳，慢慢地轉身，大新聞什麼的已經拋諸腦後了，八卦地問他：「林師弟，這是你女朋友？」
那天林陸告訴她喊「林師弟」會讓他覺得自己是那個練了葵花寶典的師弟以後，關小柳就很幼稚地每次在他說話嗆她愚蠢的時候這麼叫一聲，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又這麼叫了。
林陸不和她一般見識，沒聽見她的稱呼一般道：「這是鄭主任的學生宋淼，加到咱們組負責UI的。」
「啊？哦哦哦。」關小柳幾步走到她面前，看這個比自己高不少的女生，「是師妹嗎？」
「大四。」宋淼簡短地答。
「師妹好。」她仰著頭跟宋淼笑，「我是項目的負責師姐，關小柳。」
林陸想起關小柳剛開始的時候也總是這麼仰著頭喊他們每一個人「師弟」的，後來熟了稱呼才隨意了些。她那副恭敬的樣子到底哪裡有師姐的氣派啊……
關小柳跟宋淼說了會兒話，又轉向跟林陸神秘兮兮地眨眼：「夏普今天是不是不來？」
「不知道。」林陸答。
「他今天肯定不來！昨晚他跟陳菁發簡訊了！然後陳菁今天就出去了！還不告訴我們去哪裡幹什麼！肯定是跟夏普約會去了！所以夏普今天不會來的！」關小柳說得激動，握著拳頭和林陸分享這個八卦。
後來池哲、魏立春、秦辰陸續地過來了，她興緻勃勃地跟他們每個人說了這個消息：「要是他倆真在一起了，那我就算是紅娘了吧？」
她還沒激動完，被她說「今天肯定不會來」的夏普就款款地走進了實驗室，放下書包開電腦。
關小柳震驚地望著他，看了眼時間，距離陳菁早上出門才一個小時，怎麼有約會這麼短的嗎？
她的眼神太執著，夏普察覺到后抬頭回視她，見她還望著自己，吐了句：「早。」
「呃，早……」關小柳跟一口吃了個水煮蛋被噎到后，咽不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來似的，哽在那裡不說話了。
在座的幾個男生都沒憋住笑了出來，關小柳覺得自己剛才告訴他們自己的鼻子跟狗一樣靈，尤其是「姦情」的味道一嗅一個準這話真是啪啪打臉。
夏普你為啥不按劇本走！
關小柳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被挑戰，眼巴巴地看著夏普，試探地問：「夏普啊，你早上是不是跟陳菁一起出去了？」
夏普睨她一眼，問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問題：「你在追我嗎？」
關小柳雙手在胸前比畫了個「×」：「當然不是！」
「哦。」夏普已經開始「嗒嗒嗒」地敲鍵盤了，「那關你什麼事？」
吃……吃癟了……
一向最沉默寡言的夏普居然也開始嗆她了……
上次鬧事被罵都沒生她氣的夏普居然說出了「關你什麼事」這麼冷漠無情的話……
關小柳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為什麼這樣對我，夏普你變了，你一定是外面有別的翻蓋手機了……」
「噗——咳咳咳。」池哲差點被熱水嗆死，抽了好幾張紙巾擦桌子上的水，咳嗽著對夏普說，「我看你跟小柳師姐真是絕配。」
夏普還沒說什麼，林陸先開了口，話是沖著關小柳說的：「有空八卦，能先跟新組員說說她要做什麼嗎？人家來了一個小時，除了聽你復讀機一樣說了四遍八卦，什麼事都沒做。」
他語氣並不是特別嚴肅冷淡那種，但是聽內容是有些責怪她的意思的。關小柳被這樣的林陸說了以後立馬繃緊神經，線衣上的每一朵立體小梅花都戒備起來，好學生模樣地跑去宋淼旁邊坐著，拿出筆記本跟她講起項目要求來。
宋淼之前已經戴上耳機聽歌打遊戲了，看見關小柳來了以後才把頁面最小化了，聽的時候還好，待看見關小柳做的那個網站，一副難以描述的「活得久了什麼都能見到」的表情。關小柳偷偷地打量她的神色，雖然也知道自己做得確實不太好看，不過沒人希望自己用心的作品被別人隨意嘲笑的，所以她小小的自尊心還是有點顫抖。
宋淼看了看每個網頁以後，利落地點了關閉鈕，並沒有對關小柳的設計做什麼點評：「大概知道了，我這兩天做出幾套方案來你們挑一下。」
兩天做出幾套方案……
「哇，好厲害，那辛苦師妹啦！」關小柳兩手一拍放在下巴之前的位置上，一臉的真誠。
宋淼有點受不住一個師姐用這種萌萌的而且居然不讓人覺得做作的表情看她，揮揮手：「沒事，師姐你忙你的吧。」
其實這個項目眼前來看似乎並沒有關小柳能幹的活了，這也是她每天都會來實驗室的原因，那種「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喲」的精神能感動她自己一會兒，讓她覺得自己對這個項目組還有點兒用。
她回到座位上后先是對陳菁瘋狂地簡訊攻擊：「妖精！你去哪兒了！你不是和夏普約會去了嗎？」
半天陳菁都沒回復她自己到底去了哪裡幹了什麼。
應該說，那天早上夏普消失的一小時和陳菁消失的一整個上午到底去了哪裡幹了什麼成了一個秘密，很長時間裡無論室友怎麼問，她都沒告訴她們。
沒法子，關小柳只好拿出課本開始看書，她的導師最近催她發成果，爭取期末之前能發個論文，她這學期的課沒幾門，只好從導師教的「群體動力學」下手，偏偏這門課不好好研究傳播學社會學，非要聯繫上數學……和導師合作的那個老師是從大美利堅回來的數學教授，雖然是華裔，可從小在外國長大，中文說得太匪夷所思了，只能用英語和她交流。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她要寫一篇從概數角度切入的傳播學論文，而且指導她數學的老師說的是英語……
那麼當時轉專業到底是圖什麼呢？不是說好的學文科就可以擺脫那些奇怪的東西嗎？這算什麼？關小柳有苦說不出，自家導師帶的幾個人就她本科的時候上過概率論和數理方程，比起那幾個跟讀天書似的人，數學教授寧願和關小柳的半吊子英語交流。
她坐在長桌前，聽著讓人無比安心的鍵盤背景音，在草稿紙上認真地畫矩陣、解方程……在座的哪一個男生都是數學好手，隨便指點她幾步就能把她半小時解不出來的題給快速解決。
這種感覺對這幾個師弟，甚至對宋淼來說都挺受用的，關小柳雖然年歲上比他們大一點兒，可是她個子小，那麼嬌小的一個人在你旁邊待著的時候會讓你莫名就有種想要保護的感覺。而且她還不是那種「熊孩子」，她雖然對理工方面的知識確實不擅長，學得也不快，腦子也不那麼靈光，可每次你教了她，她都會用一種無比崇拜的眼神看你。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真心崇拜自己的女生，尤其是在這個女生長得挺可愛的情況下。
於是除了跑腿買東西給他們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時候能讓人覺得關小柳是個細心的師姐外，大多數時候他們都覺得，關小柳就跟因為跟不上功課需要他們指點的妹妹似的，「單蠢」得能激起你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人性惡趣味，忍不住就想騙她逗她玩。
那天，關小柳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把林陸放在桌上的筆袋給碰到了地上，筆袋拉鎖沒拉，文具嘩啦啦地落了滿地。她連忙蹲下去把東西裝進筆袋裡，結果桌子似乎有些高，筆袋裡有個組合式的瑞士軍刀的殼碎了，她正想該怎麼辦，秦辰就坐旁邊，看見了以後驚呼一聲，恐懼地睜大眼睛：「小師姐！你完了！」
「哈？」關小柳舉著軍刀回頭看他，「怎麼了？」
「那是陸神的爸爸送他的！」秦辰皺著眉毛說，「應該說那是陸神的爺爺給陸神爸爸的。」
「傳……傳家寶？」關小柳看著並沒什麼文物氣息的軍刀，有點懷疑。
「覺得太新了是吧？那是因為陸神特別愛惜啊，小時候他爸爸老出差，他自己在家害怕，他爸就給了他這個小刀，讓他要勇敢，在家裡保護媽媽。你看著這組合小刀現在到處都是，當年他爺爺可是很潮的，算是第一批海淘的人，讓他國外的朋友給他帶回來的，可貴了。」秦辰說得振振有詞，表情嚴肅。
他跟林陸一個高中的，應該是最了解林陸的人了，關小柳對他的話特別相信，握著那個軍刀不知所措，最後一跺腳跑出去了。
一旁坐著的魏立春都聽見了，挑了挑眉毛：「美人，你這有點兒損了吧，那刀不是上個星期陸神在天橋上因為上邊有指甲刀花二十塊錢買的嗎？」
秦辰笑得奸詐：「你不覺得逗小師姐特有意思嗎？再說她確實給林陸摔壞了啊，肯定找他道歉去了，一會兒啊不知道林陸要怎麼逗她呢。」
「呃……我覺得陸神好像特別喜歡嗆師姐啊，人家一顆少女心都快被林陸嚇得……」
「林陸說一看見她就想起家裡的吉娃娃……」
關小柳是真的信了秦辰的話，一路小跑著去了學校西門外的修錶店，問人家能不能修，師傅看了一眼搖搖頭。
她又一路跑著去了修鞋的店，修鞋的大爺翻看了下小軍刀：「怎麼修？拿膠黏上？」
「黏上還是有裂紋，能不能換一個跟這個殼一樣的殼啊？」關小柳期待地問。
「那上哪裡去找啊？」老大爺吐槽，「這小刀看著不怎麼值錢啊，你想要個沒裂紋的去天橋上買把唄，二十一把，一模一樣。」
「這是同學的，對他來說挺珍貴的，真的修不了嗎？」關小柳也沒跟他辯解值不值錢的事，還以為大爺說的是這個挺舊的不值錢了。
「要是想把紋給遮住，要不我給你附上層皮子？薄的那種，可以貼上去，有這種深紅色的皮子，要嗎？」大爺從抽屜里拿出一塊樣板皮子，花紋還挺好看的。
「這個多少錢啊？」關小柳想著黏上皮子還有個保護層的作用，林陸應該可以接受吧……
「看你要什麼樣的，革的二十，皮的五十。」大爺看她是學生模樣，漫天要價。
關小柳捂了捂錢包，小心翼翼地還價：「皮的四十五行嗎？」
「行，照顧你。」大爺眉開眼笑地就給她畫版裁剪起來，雖然是真羊皮，可都是補鞋剩的邊角料，四塊五都能給她做。
因為坑了她的錢，大爺弄得格外細心，並不只是簡單地黏上，而是做出來包裹了一層皮的樣子，看著比原來高端大氣上檔次多了。
關小柳揣著小刀忐忑地回了學校，看見林陸正在座位上，她兩隻手捧著改裝過的小刀交到他面前：「陸神，對不起啊，我把你的小刀給摔碎殼了，剛才我找人幫你包了一層羊皮，秦辰跟我說了這個刀對你很重要，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林陸一頭霧水地看看秦辰，看見對方擠眉弄眼地笑，大概知道是他騙了關小柳什麼鬼話，而這傻乎乎的師姐信了。
十二月了，天早已轉涼，關小柳穿著件磚紅色的娃娃領薄毛衣，不知道是跑得熱了還是太過於窘迫，臉頰紅撲撲的，額頭上是細密的汗。
林陸看著這樣的關小柳，心裡沒來由地有絲心疼。他接過刀子，認真地看了看：「之前我就覺得那個挺容易摔壞的，正打算抽空去弄個皮套呢，謝謝你了。」
哎？他都沒生氣哎！還謝謝我？關小柳背著兩隻手，害羞地笑了。
她還在笑，林陸把小刀放進筆袋后，假裝不經意地玩手機，給秦辰發了條簡訊：
「以後別這麼捉弄她。」
秦辰收到簡訊后，撇了撇嘴，沒回他。
呸！裝什麼大尾巴狼！平時明明他林陸欺負人家師姐欺負得最得心應手吧！關小柳絲毫不知道自己被「欺負」了的事，看見林陸沒有生氣就心安地回了位子上，座位都沒坐穩就被導師一個電話叫走了。
林陸又翻出瑞士軍刀摩挲了幾下，問秦辰：「你怎麼跟她說的？」
秦辰哼了一聲，可也知道林陸這麼問是為了他著想，不打算跟關小柳說實話了，怕她怨自己，於是一五一十地把話都說了。
「腦子裡戲這麼多你去寫小說行不行？」林陸皺著眉聽他說完那段「小小的林陸扒著窗戶看自己爸爸離開的背影，握緊了手裡的軍刀告訴自己是個『小小男子漢』，要保護媽媽不能哭鼻子」。
秦辰又氣勢不足地哼了一聲，心裡也有些歉意。他以為他那麼說了以後，小師姐也就是去找林陸道個歉，然後被林陸再逗幾句就算完了，誰知道關小柳心眼那麼實，還跑出去給那把破刀包了個皮套，而且道歉的時候那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也是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一般來說，捉弄人的快樂來自於被捉弄的那個人很認真地上套了，表情豐富得讓你覺得自己的惡作劇很有滿足感。可關小柳每次都這麼心眼兒實誠地被騙讓壞人都不好意思繼續作惡了，何況本來他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
關小柳去找導師的工夫，屋裡的其他幾個人各自彙報了一下進度，林陸交代了幾句之後，破天荒地磕巴了幾句：「那個……那個，以後都對關小柳好一點兒，別動不動嚇唬她了，小玩笑不要緊，太過分的還是注意一下哈。她也挺不容易的，項目的事完全不懂，還得跟著學，別因為她脾氣好就老欺負她。」
那幾個人望天的望天，摳耳朵的摳耳朵，心照不宣的事情這麼說出來還真是有些羞恥，就連進組最晚的宋淼都有意無意地逗過關小柳，跟她說每天跳著伸手夠屋頂就能長高，讓身高一直是心底之痛的關小柳好一陣子都在宿舍瘋狂地蹦著夠房頂，差點崴了腳。
宋淼在眾人不說話的時候拿了最新的設計稿給林陸看：「App的風格化也設計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互動界面的設計你來看看……」
說回了正題，林陸又變成了那個嚴肅的林陸，翻看著宋淼的工作。UI設計不僅僅是配色那麼簡單，那是能抓住受眾最直接的外在，功能的實現都差不多，可人機交互的好壞直接影響了用戶想不想使用。他一面欣賞著宋淼的才華，一面想起那個周老頭說的話：「你若能找到命中多水之木的另一半來幫助你，肯定平步青雲啊。」
那個老人算得準不準呢？
他偏頭，看著宋淼有片刻的失神。他尚未談過戀愛，因為覺得女生麻煩又有些笨，交流起來很費勁，可宋淼算是他接觸過的同齡女生中比較優秀的了。如果那老人說的是真的，宋淼就是他的「多水之木」？宋淼講完自己設計的幾個特殊點之後，扭頭看林陸等他提問題，結果發現他在看自己，愣了一下。
他倆這詭異的「深情對望」讓彼此都一個冷戰，林陸抹了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默默地想，算了，好像並沒有什麼感覺，他還不夠成熟，談戀愛的事再議吧……
關小柳帶著一臉的笑回來時，池哲先聽見了響動，問她：「師姐，什麼好事這麼高興啊？」
關小柳從包里掏出張卡搖了搖：「導師給了張200塊錢購物卡犒勞我，等著我去商場給你們買好吃的哈。」
她摘了包掛在椅背上，輕手輕腳地挪開椅子坐好，雖然很多時候她有點小迷糊，可心裡住著位小公主，表現得也總是很淑女。
「喲，這麼好？」池哲湊過去看，「北門不就有個物美嗎？不過你們導師叫你過去只是為了給你卡？」
關小柳笑得眯著眼：「不是啊，讓我批改作業，他在外邊的輔導學校教課，學生們交的片子讓我打分。」她邊說邊打開電腦插上U盤，擺開一張名單放在手邊。
她U盤裡的文件才打開，魏立春問了句：「誰手機振動呢？」
環顧一圈，關小柳悄悄地舉手：「不是振動，是我電腦排氣扇在運行……」
這堆視頻作業有點大，自己的機子好像受不了啊……她托著腮拍了一會兒臉，拔了U盤決定先清理一下電腦的內存。
她小聲地問池哲：「有什麼電腦管理軟體比較好啊？我要清磁碟。」
池哲熱心地讓她裝了個優化大師，順道教了教她怎麼分析軟體的卸載可行性，別把系統軟體給刪了，他示範的時候翻了翻列表，震驚地問她：「MyEclipse？Matlab？VisualStudio？師姐，這些你自己裝的？」
「對呀，之前上課的時候都有學。」關小柳害羞地抓了抓劉海，「不過學不太明白……」
「啊，沒事，反正你現在都用不著了，都刪了吧，估計機子就快了。」池哲說了句就去干自己的事了，編代碼的時候還在想，其實這師姐肚子里還是有些存貨的吧。
關小柳自己搗鼓起電腦來，咬著拇指指甲蓋，很是糾結：「這個可不可以刪啊？雖然他分析了這些能刪掉，可是刪了會不會有問題啊？」
「刪了吧，除了照片和個人的文件，別的程序都刪了就行，缺什麼再安裝唄。」林陸在她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端著杯子站在她身後，看了眼卸載列表，替她拿主意。
「好，那就都刪了，真崩了我重裝系統就是啦。」關小柳下定決心點了卸載。
「嗯，對，這才是折騰電腦應該有的好心態。」林陸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姿態拍拍她的腦袋回到自己位置上，結果還沒坐穩，就聽見關小柳一聲哀號：「啊！真的崩了！」
林陸放下杯子：「嗯？」
關小柳從筆記本前露出了毛茸茸的腦袋：「你剛才是說出問題了會負責的是嗎？」
「我什麼時候……」林陸的話戛然而止，伸出手去，「算了，給我，我看看吧。」
關小柳連忙將藍屏了的電腦交給林陸，人也越過桌子去趴著跟他解釋：「剛才我看C盤的內存還是那麼小，就手動刪了幾個文件夾……」
「嗯，可能得重裝一下，你這是win7旗艦的是吧，沒什麼大問題……」林陸敲著什麼選項，伸手去拿杯子想喝口水，一回頭看見弓著身子的關小柳。她今天穿了件白色修身毛衣，戴著白色毛茸茸的圍脖，套了件紅色的小斗篷，因為屋裡有暖氣，她斗篷圍脖都摘了，此刻只有那件領子不算高的毛衣，這麼一弓身……
林陸失神的瞬間被杯子里的熱水給燙了舌頭，一口水硬是憋著咽下去，燙得食道跟燒起來似的，放杯子的力度沒掌控好，杯里的水因為忽然的撞擊力濺出來，穩穩地落在了鍵盤上。
就聽見「哧」的一聲，關小柳的電腦鍵盤冒起煙來……
關小柳的臉變得煞白，詭異的氣氛里，其他人都疑惑地望向林陸：不是說不要再逗師姐了嗎？你這算什麼？林陸有些不自然地拿紙巾擦了擦鍵盤：「呃，現在可能有點兒大問題了……」
關小柳揉了揉眼睛，看見電腦還是有煙在不斷地冒。
我是在做夢嗎？是在做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