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仙
第14章大仙
那黃袍蜈蚣看著眼前這個花臂漢子,不得不說內心之中有幾分不安。只是因為,這人的一言一行都太過從容,擺明了自己是個不容小覷的角色。
再加上他背上披掛著的那張引人注目的蛇皮大弓,單看弓弦的粗細……略略揣摩,也得是把九石弓吧;這種兵器,試問世間能夠拉得開的人有幾個?況且,擲在案面上的兩枚紅錢,也能說明幾分此人的實力。
自己此時有傷在身,硬拼之下,未必佔得了便宜。
不過這人進了自己的道觀之後,先上了一炷香——這是表明了自己不抱敵意嗎?思及於此,那黃袍蜈蚣索性聳了聳身子,幻化成了道人形象,將紅錢藏在了袖裡后,才從陰暗的角落裡信步而出:
「施主深夜來我道觀,所為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小仙願意一聽。」
花臂漢子也不客氣,尋了張椅子坐下,抬手拿過旁邊立著的神位放在面前瞅了瞅,淡淡念道:「金目大仙……」
黃袍道人忍不住咬了咬牙,險些本能地一撲而上:這舉止,可頗為有些不敬了。
只不過,讓黃袍道人恢復了理智的並不是那花臂漢子本人,反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片紋身。
借著月光,黃袍道人瞧得此人胳膊上的紋身隱隱發出銀亮色,看起來煞是漂亮。細細端詳,此人紋身大體應該是只狼的樣子;那狼口的獠牙,紋得更是精細,並佈於那人的五根手指上。尤其是那隻狼的雙眼,簡直栩栩如生,一直瞪視著自己。
與那雙狼眼略微對視,便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揮之不去。
「是的,小仙便是金目大仙。」黃袍道人微微鞠了鞠身子,算是客氣了一句。
「原來是金目大仙,失敬失敬。」那花臂漢子言行不一,嘴上最然客氣,但是語氣卻帶了幾分懶散。
金目大仙雖然心有怒氣,卻依舊不敢怠慢:「未請教,閣下是……」
花臂漢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算是回答。
唔……不過,單單想靠這紋身就猜測出他的身份,未免有些困難;這世上,金目大仙可聽說過好幾個高手,都是清一色狼印在身的——錦衣衛里有,李家裡有,散仙裡面也有。
所以,金目大仙依舊拿不定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桃花源是怎麼回事?聽聞最近不少地方,都有了這麼一個名號。既然大仙也是其中一人,務必說與在下聽聽,也讓在下長長見識,開開眼界。」那花臂漢子見金目大仙不再搭話,索性自顧自問道。
唔……對方的目的很明確;既然如此……
「桃花源事關重大,請恕小仙不能隨便透露。」金目大仙匆匆開口,同時雙手橫著撐起了道袍,腳下退了半步,整個人進入了一個伺機待發的姿勢。
如果對方翻臉,那麼自己立時便可化作幾丈大小的原形,完全可以擋住對方的任何去路;看此人用的兵器是弓,應該不擅長於近身搏鬥。而且,這個距離內,金目大仙有把握自己不會失手。
倒是那花臂漢子全然沒有提防,反而搔搔腦袋,一臉為難:「大仙這個舉動,莫非是要動手?我就是隨便問問……怎麼,惹得大仙不高興了嗎?」
這略帶調侃的語氣,著實惹人心煩,無異於火上澆油。金目大仙自覺忍無可忍,身子略一搖晃,身軀驟然膨脹成了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了花臂漢子面前張牙舞爪。
無論面前這花臂漢子道行是深是淺,今天自己免不得要一探究竟:「如果施主一定要問的話,便只能……」
話給與此,那金目大仙反而頓了一下,彷彿靈光乍現。很快,他便收了自己的身段重新幻作了人形。是啊,這花臂漢子看來並不好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他一用……
「施主,如果一定要打探桃花源的事情,小仙雖然不敢多嘴,但是在這城裡倒是有人知道個來龍去脈。」金目大仙假裝自己遲疑片刻后,接上了之前的半句話:「黃花鎮客棧里現在就住著桃花源的幾位貴人,兩男一女。如果施主真的對此好奇,去了一問便知。還望施主不要為難小仙。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花臂漢子似乎已經有點耐不住,張嘴問道。
「只不過,但凡您這麼唐突去問,是問不出個大概的。」金目大仙裝作一副痛下了決心的樣子,咬牙說道:「這樣,您去了就說是我金目大仙的朋友,說不定對方也會給我這小仙幾分薄面。唔,不,說是摯友也不為過……」
花臂漢子看著這金目大仙,眉梢一松:「這便好辦了。那行,眼瞅著天都亮了,我就不打擾大仙歇息。鎮上的客棧是吧……」
那花臂漢子徑自起身,隨手抓起桌上的兩枚紅錢收入了懷中,然後朝著夜色之中走去。
金目大仙在其身後,一直目送著這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嘴角露出了一個得意的邪笑:很好,斗吧,儘管斗吧。
待你們斗個兩敗俱傷,我便也養好了身子。
李棠微微睜開眼睛,一片雪亮的陽光就灑滿了視線,這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午時了。果然啊……李棠打了個哈欠——就如同那杏花仙昨天夜裡描述得一樣:在黃花鎮之中瀰漫得那股花香,導致了這個城鎮是沒有上午的。
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其中夾雜著客棧老闆的哭喊聲:「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房子,一夜之間就塌了大半!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李棠忙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還好,自己所在的這一半還算堅固,起碼能避避風寒。
再聽那片熱鬧聲,分明是村民們七嘴八舌好心地勸說著老闆不要過度難過——看來,他們並不記得昨天夜裡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中了妖術被那妖物驅使而已。
其實村民們也在疑慮:眼見得這房子都塌成了這幅模樣,昨天夜裡為何沒有人聽到一絲響動呢?
李棠站起身來,扒著斷牆朝下望去:青玄依舊在人群中端坐著,一言不發,眼神安定如初。她不禁有點欽佩,昨天夜裡她和青玄讓吳承恩睡在房間里,還給杏花仙用小毛巾做了一張小床。兩人輪流值夜,各睡兩個時辰,她此刻困怠難忍,青玄卻毫無倦色。
倒是吳承恩那傢伙,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她邊活動著在牆壁上靠麻了的胳膊邊推門進去,打算把吳承恩從床上拉起來丟出去,一隻腳剛邁進房間,卻像釘子一樣釘在了原地——
她昨天一直守著門來著……是什麼妖怪如此厲害,竟然能從她眼皮子底下溜進房間?
而且這是哪種妖術,不取人性命,不盜人魂魄,只緊緊地箍住人的身體?眼前的吳承恩還在甜睡著,胸脯一起一伏的,嘴角還帶著笑容——是做美夢了吧?他懷中一個姑娘,穿著杏黃的裙子,淺色的長捲髮從枕上垂到地上,袖子里伸出兩條藕節似的白胳膊,正抱著吳承恩的脖子。
李棠踮著腳尖退了出來,把門小聲地關上,朝著樓下的青玄看了一眼,青玄敏捷地接過目光,看到李棠用口型對他說:
「有妖怪。」
青玄一凜,幾步就上了樓,李棠指指裡邊,又做了個披拂長發的動作,青玄看不懂這是什麼暗語,不過能把李棠嚇成這樣,應該是個非常可怕的妖怪。
青玄壓低聲音:「你退後,我來。」
李棠搖搖頭,嘶地一聲拔出唐刀:「一起。」
兩人點了點頭,卻聽到吳承恩一聲慘叫:「妖怪啊——」
「我來救你!」青玄和李棠同時喊了一聲,踢進門去,只見吳承恩臉色慘白地坐在床上,那個黃衣女子大概剛剛被吳承恩推到地板上,把床邊的椅子都打翻了,她蜷成一團,捲髮凌亂地披在肩上,急急地喊了一句:「不要砍!」
錦繡蟬翼刀已經舉在半空了。
女子抬起頭:「我是杏花仙……」
「轉!」李棠忙低喝一聲,刀在空中轉了一個小小的角度,擦著杏花仙的額頭飛了出去,叮地一聲插進了牆壁!
杏花仙隨著聲音轉頭看了看,兩行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嗚嗚嗚,好險,好可怕……」
青玄和李棠都呆立在門口,看看杏花仙,又看看吳承恩。
未等得杏花仙開口解釋,樓下傳來了一片嘈雜。
「這裡是黃花鎮唯一的客棧嗎?」
「是的……實在不行,您找個地方借宿也未嘗不可。」
「說要住便要住。」
「客官,客官!!您倒是開眼瞧瞧,這客棧已經塌了半截,實在是沒有客房了!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嗎?」
「唔,倒也不為難你。我且問你,這客棧裡面是不是住了兩男一女?」
「啊?是啊。他們確實在小店投宿……」
兩男一女……?青玄等人聽到這裡,不由得提高了警覺;吳承恩甩給青玄一個眼色,青玄點頭,伸手示意李棠不要做聲,自己朝著門口摸去——
「在下李晉,乃是金眼大仙的朋友,還望樓上的三位出來一敘。」樓下,那花臂漢子正抬著頭,對著吳承恩的房間大聲說道。
「哪三位啊?」杏花仙看了看屋子裡的四個人,遲疑了一下說道。
「金眼大仙?」吳承恩也是愣了愣,覺得這名字好耳熟。
「那蜈蚣的朋友?」青玄揣摩一下,也是有些驚疑。
只有李棠,縱然也是愣了一下,語氣卻與平常天差地別:「李……晉?難道是……」
腳步聲,從樓梯附近一步一步傳來;同時,那個人的聲音,飄忽而至,抱著滿滿的不耐煩:
「幾位既然避而不見,那在下便不請自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