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地三鮮
第27章地三鮮
黃花鎮的天空難得開始逐漸放晴。
銀角蹲在地上,忍不住一陣咳嗽雖然已盡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還是有幾分血跡從指縫之間流了出來。看得出,金角銀角兩人並不知道吳承恩他們的立場,所以亦敵亦友之間,銀角並不想在對方面前露了任何破綻。
看著對方這幾人,應該也是有些見識的。金角清楚注意到,自己翻弄一番、挑走地上的紅錢時,那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明顯注意到了什麼,墊著腳一副很著急的表情躍然臉上。顯然對方也知道紅錢的來歷。
現在,如果自己拿走紅錢的話,難保對方不會出手阻攔。
只不過,金角目前並不想與對面的四人起什麼衝突。且不說這四人應該有些本事,自己這邊銀角的傷勢著實有些嚴重,這一點已然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剛才自己的法寶紫金葫蘆已經被金目那廝破壞得七七八八,如果在此一戰,難免會有些棘手。
如此想著,那金角拾起了自己的葫蘆后,悄悄瞥了一眼銀角。銀角心知肚明,右手即刻朝著袖口裡面縮了縮,捏住了藏在袖口之中的寶貝。
「幾位公子,小女子家裡前幾日遭了不測,自家的紅錢被人劫了。眼下,小女子需要這枚紅錢給妹妹療傷,不知道幾位公子是否可以高抬貴手,行個方便……」那金角還是先禮後兵,嬌羞羞施了一禮后掩面開口;而銀角似乎早就猜到了對方的答案一般,登時就準備出手——
「可以啊,拿去吧拿去吧。」沒想到的是,那李晉竟然利落地開口說道,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哮天走到了李晉身邊,舔了舔李晉的臉。金角略微驚疑地揣度著李晉的語氣,思來想去也不太像是反話。
說真的,剛才金目吞了紅錢后李晉已經認定這次在劫難逃,誰曾想突然就輕輕鬆鬆躲過了這麼一難,說破大天去,自己這邊也算是撿了個大便宜。既然對方想要紅錢,那便拿去嘛,紅錢有什麼好稀奇的是不是?這玩意幾乎遍地都是,前幾天自己不還撿了兩枚嗎?
在確定了李晉的意見后,金角不禁盯緊了吳承恩。此書生只是個普通人類,身上沒有李晉那種自己熟悉的感覺。而且剛才自己翻找紅錢時,他的眼神最為緊張,不曉得他的態度是什麼……
「可以可以,拿走吧。」吳承恩發覺對方在看著自己,隨即也表態。說實在的,吳承恩剛才著急的事情並非紅錢,而是地上那塊燒焦的內丹。雖說金角看不上,但是對吳承恩來說,這可是自己隨著青玄降妖除魔以來遇到的最好的故事。萬一對方要是打算收走內丹,那可是要了吳承恩的親命。紅錢的話……吳承恩心裡明白,估摸著對方說什麼療傷是假,其實是知道紅錢在鬼市上價值不少銀兩罷了。
無所謂啊,人家的葫蘆看起來就那麼貴,多少拿點補償也是無可厚非。
吳承恩已經抬頭,算是詢問青玄的意見。青玄也只是點了點頭:只要紅錢不危害於蒼生,用來救人一命也未嘗不可。哪怕對方是妖,剛才的臨危一舉,卻救了黃花鎮滿城百姓乃是既定事實。而且,現在那些百姓由於吸入了濃煙還紛紛處於昏厥之中,眼下分分秒秒救人要緊。青玄也實在是不想起什麼無謂的爭端了。
那金角見得三人都答應了自己這個不情之請,不禁有些出乎於意料之外。不過,如此甚好。正當金角再次施禮答謝了對方的慷慨,準備起身帶著銀角離開時,對面一道紅雲卷過,瞬間就到了眼前:「慢著,你為什麼只問幾位『公子』,不問問我答不答應?」李棠一邊走過來,一邊把杏花攬在自己身後,笑盈盈地看著金角:「他們同意了有什麼用,這些人裡面我說了算。」
那金角心裡微微地打了幾點鼓:自己剛才也算是上下打量過這個陣容了,論資歷來說,領頭的應該是那個背著弓箭的大漢無疑。論殺氣來說,那隻戾犬則是數一數二。論棘手程度,那個僧人則是不得不防。論著讓自己看不透的,傻乎乎的書生又似乎頗有城府……那隻杏花小妖,恐怕只會忽閃著眼睛假哭,這個穿紅衣的丫頭,看上去眼神雖然精明,其實不過是個養得嬌貴些的大戶人家的小姐罷了。
誰管你什麼大小姐呢?金角露出一絲微妙的冷笑,剛要說什麼,突然間,在金目的內丹附近,空氣漸漸扭曲,成了一陣旋風。那金角定睛看了看,嘴裡不禁「咦」了一聲;自己剛才在收拾金目之前,確實朝葫蘆裡面看過,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照理說,應該已經化掉他了啊……
難道是……
金角知道此地不得久留,急忙朝著那李棠側身施禮,算是為自己剛才的失禮給了一個交代:「小姐在上,小女子有眼無珠,眼下紅錢救命要緊,日後如能再相逢,一定重謝小姐……」
即便嘴裡這麼說,那金角卻一直看著旁邊這股旋風,看都不看李棠一眼。這副情景在李棠看來,實在是有些目中無人。只不過李棠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金角就拉起地上的銀角,踩上一塊妖雲,朝著山下去了。
李棠氣得直跺腳;青玄則是握著念珠,前去救醒那些百姓了。吳承恩倒是一副沒有出息的樣子,急急忙跑到了那金目死去的地方,迫不及待翻找著那塊內丹。
之前的那股旋風忽然間凝固了空氣,定格在吳承恩的面前。憑空里,突然間出現了一扇一丈來高的純鐵大門;吳承恩剛剛將內丹放進自己的袖子裡面,眼前突然多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著實嚇了一跳。
這只是開始。門忽然間被緩緩推開,一個身影疲憊不堪地從裡面走了出來,之後從外面推上了這扇鐵門。霎時間,鐵門消失不見,只剩下了這個人,和散落一地的兵器。
「沒想到……連最後一招都用上了。」那漢子頹然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氣。
「哎?是你?之前在這附近遇上的那個……」吳承恩看了看對方的面容,忍不住開口說道,招呼著李棠和青玄。
李晉則是先伸出手,收了哮天之後才抬頭看了看剛才鐵門憑空出現的位置,明白九劍現在應該是精疲力盡了。
「年紀輕輕就會遁入虛空……」李晉自言自語道,隨即壓低聲音感嘆了一句:「現在的二十八宿都這麼厲害了啊。」
此人,正是九劍。約摸半個時辰前,九劍不曉得金角的法術是何居心,隨便一答,便被吸入了那紫金葫蘆之中。進去后,九劍只見得一片淺灘,地上薄薄一層妖水,開始腐蝕侵蛀自己的肉身。九劍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揮動自己的九把兵器想要在這葫蘆內壁之中打出一個缺口,卻發現自己徒勞無功。相反,地上的妖水卻越涌越多……
事到如今,那九劍只能用了自己的奧義。
若不是那金目炸碎了葫蘆因禍得福,估計九劍也堅持不了多久。抬頭望去,九劍看到了之前自己見過的那個書生,還有那個穿紅袍的姑娘。哦,是他們小兩口……此外,還有一個僧人在遠處忙活,黃衣的姑娘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倒是怪可愛的,附近還坐著那個剛才見過、眼下比自己還狼狽幾分的花臂漢子。
唔,並沒有剛才那兩個妖女的身影。
李棠聽到聲音后,急忙趕了過來。九劍長出一口氣,正準備卸了渾身力氣,卻突然間比出雙指,朝著李棠的方向就是一指!地上一把斷刃頹然飛起,朝著李棠便端端刺去!李棠一愣,本能地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就是一擋。
「姑娘閃開!」那九劍開口說道——他的目標絕非李棠,而是站在李棠身後,一臉懵懂看著這鐵門的杏花。
只是九劍多少晚了一步。那李棠抬手一招,硬是將九劍的兵器一分為二,斷在了地上。杏花「呀」地驚呼一聲,李棠急忙將杏花護在了身後。
「你要幹嗎?」站在九劍身邊的吳承恩一下子有些發矇,但是身手沒有慢下多少,抬起一腳朝著九劍端直的胳膊踹去。九劍抬起另一隻手,擋下了吳承恩這一招。
青玄已經施法完畢,算是破了百姓體內的濃煙。聽到吳承恩這邊的動靜,青玄已經匆忙趕來。九劍抬頭看看,卻沒有認出面前的僧人。
「逢妖必殺。」那九劍開口,卻已經語氣不穩:「還望兩位不要礙事。在下乃是……」
「去你的!」
一聲悶響。
吳承恩雖然被抓住了一條腿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摸索了一下,掏出剛才那塊沉甸甸的內丹握在手裡,然後便朝著九劍的後腦勺砸去。九劍挨了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不吭一聲,倒在了地上。
雖然知道吳承恩剛才的那一手並不太重,但是青玄還是有幾分責怪的意思:「為何隨便出手傷人……」
「怕什麼。」吳承恩小心收好了內丹,留作日後寫作,語氣里倒是不急不緩:「這麼一個瘋子,忽然出現便要打打殺殺,咱們好聲好氣他可未必聽得進去。」
那九劍在地上抖動一下。吳承恩嚇了一跳,匆忙補上一腳:「你可別醒!」
這可是吳承恩的心裡話。九劍如果此時醒來,難免會有廝殺。這人初次見面時倒也不失一條好漢,眼下,吳承恩內心裡並不想與對方起什麼爭執。
「你也不問清楚對方是什麼人,便如此這般。」青玄急忙攔住了吳承恩。那吳承恩「咦」了一聲,蹲下身子翻弄一番。果然,從那九劍的腰間,找出了一個小包裹,裡面藏著不少內丹。
看到這一幕,聯想剛才九劍那句「逢妖必殺」,杏花不禁捏緊了李棠的手。
「什麼人啊這是……」吳承恩這下子來了興趣,將在地上的九劍翻了個身。一塊耀眼的腰牌,就這麼出現在了毫無準備的吳承恩眼前:
鎮邪司,二十八宿。
吳承恩一下子倒吸一口涼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良久,吳承恩哆哆嗦嗦說道:「諸位,禍事了……咱們好像剛剛私殺了一個朝廷命官……鎮邪司,還是二十八宿的……」
「哎喲你說什麼呢!瞧你嚇得。」那李晉聽到這句話不禁哈哈大笑,糾正了吳承恩的口不擇言:「明明是公子您一個人殺的,和我們無關。」
這人要是死了……吳承恩壓根顧不上那李晉的冷嘲熱諷,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手忙腳亂對著九劍又是掐人中又是砸胸口,同時招呼著青玄趕緊幫忙救人。一旦招惹了錦衣衛鎮邪司,而且是二十八宿中的一條人命算在自己頭上,那好日子便算是到頭了吧?青玄摸了摸九劍的脈門,明白對方是精元已盡。這種情況,自己是無能為力的。
不過……
青玄抬頭看了看躲在李棠身後的杏花,思來想去,還是嘆了口氣,招呼她過來幫忙。
如此,甚好。坐在一旁的李晉不禁暗自點頭;無論怎麼說,自己現在也是李家的執金吾身份。一個鎮邪司二十八宿平白無故死在自己面前可不是兒戲。按著事理的規矩來說,執金吾與錦衣衛鎮邪司之間是嚴禁交手的,畢竟雙方各為其主,而且分別是李家和朝廷的王牌,無論哪一邊贏了,對方礙於主上的面子都不會善罷甘休。一來二去,多半會演變為李家與朝廷之間的戰爭。然後呢,就是……
天下大亂。
這件事萬一傳出去,有的會說不會聽,指定會添油加醋一番的。到時候,自己才真是有嘴說不清。所以,李晉只有一個願望: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千萬不要有其他人看到才好。
「大哥厲害!」不遠處,一聲突如其來、發自肺腑的讚歎,徹底擊碎了李晉心中的一絲期望。
是的,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讓李晉一下子覺得,天算是塌了。
不遠處,三個身影躲在一片土丘後面,一直比比劃划,對著李晉嘖嘖稱奇。這三人並非他人,正是李晉剛剛打發走的那三個戴著面具的李家下人。眼下,這三人已經除掉了自己的面具,從面相上看,分別是一隻虎妖、一隻羊妖和一隻鹿妖。這三人乃是結拜兄弟,一直自稱李家的「地三仙」。
其實他們按照李晉的吩咐並未走遠,便感受到黃花鎮之中的陣陣鬥氣。三人畢竟擔心李晉吃虧,急忙又跑了回來。只不過,回來之後看到的,便是眼下這一幕:李晉大氣不喘,坐在地上;而那剛才還不可一世的九劍早已一命嗚呼,倒在地上等死。眼鑒於此,還有什麼值得分辨?簡單聊了幾句后,三人即刻現身,情不自禁鼓掌,朝著李晉奔去。
「嘖嘖……」
「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李大哥實在是有一套!」
「是啊,不聲不響支開我們,結果還是動手收拾了那個二十八宿!」
「而且,那不是小姐嗎?果然,小姐是被鎮邪司的給綁了!」
「不過,為何要支開我們?」
「哎,定是怕我們身手不行,擔心顧不上我們的安危。」
「我看未必!你看剛剛小姐身後那姑娘是誰?又能是誰?明顯那是李大哥的女人!」
「原來如此!」
「哎呀,李大哥見外了,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還遮遮掩掩。」
「哈哈哈,李大哥真是心思縝密,手段頗高。」
「是啊,既救了小姐,又敗了那鎮邪司的,還得了那仙女的芳心,真不愧是李大哥!」
「好!我等這便回去沿途報喜!三喜臨門,主上也一定開心。」
三人一路議論著,跑到了跟前,先是朝著李棠倒地便拜,嘴中喊著「小姐受苦了!」只不過,這「地三仙」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依舊閃閃發光,崇拜地偷瞄著旁邊的李晉。
那眼神分明是在說:總有一天,我們也要成為李晉大哥如此這般的蓋世高手!看到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這三張臉,李棠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虎力、羊力、鹿力,你們三個來這裡幹什麼?」
旁邊的青玄和吳承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杏花看到三個妖怪忽然出現,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嚇得想躲在吳承恩身後。
這「地三仙」抬頭看看蹲伏在九劍身邊幫他療傷的杏花,一下子明白了她要作甚,急忙討好道:「嫂子不用親自動手!了結此人,我們三個便可以了!」
聽到這裡,吳承恩似乎明白了來龍去脈般點點頭,輕聲問那杏花仙道:「是你的家人吧?不過你們長得也太不像了。」
那三仙並無見外,張嘴便稱吳承恩與青玄為兄弟,嘴裡面碎碎叨叨,免不了炫耀著李晉之前的豐功偉績,訴說著擊敗二十八宿絕非偶然云云。一番話,聽得吳承恩和青玄頗有些雲里霧裡,卻又因為忙著救人實在是插不上話。
而一旁,那即便面對生死也從容不迫的李晉,此時此刻臉上卻是蒙蔽了天大的冤情一般痛苦不堪……
如果說世上能有誰可以體會李晉此時的感受,那非鬼市老闆莫屬了。同一時刻,老闆已然退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外,從外面閂好了門。
禍事啊……真是禍事!那麥芒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與那李征打了個照面,自己與鎮邪司勾結這點事算是人證物證俱在了。不過,幸好那麥芒伍為人聰明,隻言片語間多多少少幫著自己撇清了關係。
現在只希望李家能夠放自己一馬,否則的話……
「喲,難得這個時辰老闆出門。」身後,一個聲音響起。老闆回了神,隨即一回頭,但見一個穿著華麗的凡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唔……並不是認識的人。
老闆仔細端詳一番,確定自己與此人並無交集。但是此人竟然見面便能認出自己,想必多少有些來歷。倒不過,這種節骨眼上,老闆哪裡還有心氣去理會別人呢?
老闆正在思忖之間,房間里已然傳出了一陣打鬥聲響。這點動靜,足夠將老闆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但見老闆對自己不理不睬,那人卻也不惱,只是恭恭敬敬行禮:「一直在老闆的鬼市討飯吃,今日里才來拜見,實在是在下禮數不周。在下桃花源掌柜,銅雀。」
桃花源掌柜的?
聽到此人如此自報家門,老闆錯愕間盯緊了眼前這人。
「那麼……看來老闆也知道裡面的兩位客人如果打起來的話,你我都擔待不起。只不過,雙方各為其主,似乎又不得不打……」銅雀帶著一臉笑意,彷彿頃刻之間看破了老闆的重重心事:「既然如此,在下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解開這個死結。不知老闆意下如何?」
談吐之間,那銅雀帶著自己的一臉詭笑,朝著老闆伸出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