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闢蹊徑(下)
沙舞風暗忖:「看來想要左手趕得上右手,卻實不是易事。」於是再不以柈子練習劈砍之術,而是回到柴房中,在床邊空地上不斷以左手空練。
練到午時左右,已是一身大汗,但卻感覺出招已比之前靈活順暢了不少,正要再練,突然見沈艷兒拎著那個竹簍獃獃地站在門口,正望著他。他不由心中一驚,再望過去,卻未見沈德,這才鬆了一口氣,盯著沈艷兒,冷冷地問道:「你都看見了?」
沈艷兒還是第一次聽到沙舞風開口說話,竟愣了半天,才怯生生地問道:「你……你原來會說話啊?」
沙舞風哼了一聲,道:「看到便看到,休要到處亂說。」沈艷兒急忙點頭,道:「我從不亂說話的。」心裡卻不知沙舞風要自己不要到處亂說什麼。
沙舞風大步而出,沈艷兒急忙閃開,他也不理沈艷兒,徑直走到那大木墩邊,拉過塊大柈子坐下,見沈艷兒遲遲不過來,不由回過頭,冷冷道:「你是來給我送飯的吧?怎麼不拿過來?」
沈艷兒哦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從竹簍中取出飯菜,擺在木墩上,正擺著,沈德已自遠處而來,進入小院中,也拉過一塊柈子在木墩旁坐下。沈艷兒擺好飯菜,又將兩雙筷子分別遞給沙舞風和父親后,自己才也拉過塊柈子在旁坐下。
沈德笑著從懷中掏出個小酒瓶,又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卻是半斤醬牛肉,他將肉放在木墩正中,道:「今後這小院就是咱們三個的飯堂了,舞風啊,咱們爺倆也算有緣,今天就慶祝慶祝!雜役吃不上什麼好菜,我買了點酒和肉,咱們爺倆喝兩口?」
沈艷兒見狀忙起身,道:「我去找兩隻杯來。」沙舞風卻冷冷地說道:「我不會喝酒。也不想喝酒。我哥說過,酒是誤人誤事的東西,還是不沾為妙。」
沈德一愣,隨即點頭道:「說得不錯!老沙這人的確有見地,平常人都以能喝為驕傲,其實仔細一想,能喝上幾杯酒算得上什麼本事?我沒見過哪個大英雄是靠酒量讓眾人佩服的,反是因酒而誤事者居多。」
沈艷兒見沙舞風和父親均如此說,便又坐了下來,拿起筷子,看著父親和沙舞風兩人。
沈德道:「來,快吃吧,幹了一上午活,你肚子定已餓了。」說著,夾起一塊牛肉,放到沙舞風碗中,沙舞風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謝過,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沈德見狀開心地一笑,喝了一口酒後,夾起一塊牛肉放在嘴裡,慢慢咀嚼。沈艷兒見兩人都已動筷,自己才捧起飯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卻是吃的飯多,夾的菜少。
雜役飯食,自然無法與沙舞風從前飲食相比,但他勞作半日,早腹中飢餓,吃起來反覺比從前吃的山珍海味更為香甜可口。
三人用過午飯,沈艷兒收拾碗筷,沈德來到柴房後邊,從角落裡推出一輛獨輪小車,將上午劈好的柴堆滿小車,用繩子捆紮結實后,推車而去,臨走時對沙舞風道:「兩人幹活就是勝過一人,只一個上午,就已把今日須用的柴劈出來了,下午你盡可好好休息休息。」沙舞風不置可否,等他們父女兩人走遠后,又回到柴房之中,練起刀法來。
這一練便是一個下午,天將黑時,沈德與沈艷兒帶了晚飯而來,三人圍著木墩用飯,沙舞風一言不發,沈艷兒低頭不語,只沈德滔滔不絕,講著一日間的見聞,也不過是晝星樓表面生意上的事,沙舞風幾乎什麼也沒聽進去。
因為柴房環境特殊,夜裡卻不能燃燈,沈德怕沙舞風一個人在黑暗中寂寞,臨去燒水之前,囑咐沈艷兒陪沙舞風聊會兒天,沈艷兒點頭應聲,等父親走後,卻只是低著頭坐在木墩旁,不敢開口和沙舞風說話。沙舞風心中想的全是武功招式,自然也沒理她,過了一會兒,倏然起身,拿了柴刀回房,自顧自地借著西沉太陽的最後一抹光,按方才所想練起刀法來――之前沈艷兒已經見到他習練武功,他也沒必要再在她面前隱瞞。
沈艷兒悄悄來到柴房門邊,偷眼向裡面打量,卻正好碰上沙舞風那冰冷的目光,嚇得她急忙一縮頭。好半天後,聽裡面仍是揮刀聲不斷,又伸頭去看,卻見沙舞風仍是盯著門口處,急忙又縮回頭去,不敢再看,又忍不住好奇,在柴房木牆上找了處大縫隙,偷偷向里張望,只見沙舞風時而不住揮刀,裡面收刀沉思,但不論是何時,都是冷著一張臉。
如此在外偷看,直到天色大黑,沈德來喚,才與其一道回去。
此後七八日,沙舞風上午和沈德一起劈柴、收拾小院,下午便自己躲在柴房中苦練刀法,仍是不言不語,天天只顧想著武功之事,卻似當初整日整夜地看書一般。他本是天資聰慧之人,如沙行威所說,做任何事都能舉一反三,此時將全身心投入練武之中,進展竟是極快。沈艷兒不知何故,再不來偷看沙舞風練功,只在三餐之時拎著竹簍前來。
沙舞風不僅刀法日益精進,如此整日勞作練功,力量也在迅速增長,劈柴的本事也是一日強過一日,又過幾日,沙舞風和沈德兩人已將柴房小院柵欄邊堆滿木柴,便是半個月不幹活,也不虞燒柴不足。這下沙舞風空閑更多,幾乎整日在柴房中苦練刀法。
這天正練得起勁,忽見沈艷兒站在門口,目視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冷冷問道:「你有事么?」
沈艷兒哦了一聲,連連點頭,卻不立刻說話,沙舞風不耐煩地道:「有事便說,杵在那裡做什麼?」
沈艷兒急忙又哦了一聲,然後低聲問道:「你……你能不能停一下,我要用一下柴房。」
沙舞風面露不悅之色,拎著柴刀大步而出,來到外面,取過幾塊柈子,以之練起劈砍之法來。沈艷兒趁機急忙奔入柴房內,也不知在裡面幹些什麼。沙舞風劈了幾塊柈子,對自己運刀的力度與準頭比較滿意,忽聽得柴房內傳來釘鎚之聲,不由略有些好奇地回頭觀望,只見沈德運柴用的那輛獨輪小車正停在門旁不遠處,上面是一疊乾草織成的帘子,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沈艷兒自房中而出,從車上取下一條帘子,匆匆跑進柴房之中,不多時,裡面便又傳出鎚釘入木的聲音,沙舞風放下柴刀,走到門口向內看去,卻見沈艷兒正站在木板牆邊柴堆之上,將那條草簾釘在牆上,擋住了木板間的縫隙。
沙舞風隱約知曉了沈艷兒之意,不由心中一暖,但嘴裡卻習慣地冷冷問道:「你在做什麼?」
沈艷兒嚇了一跳,險些一失足從柴堆上跌下來,沙舞風立刻便要上前接住她,但剛邁出一步,便見她已穩住身子,就停在原地沒再向前。沈艷兒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說道:「眼看便要入秋了,夜裡風大,柴房透風,我……我就編了些草簾,替你將這些縫隙擋住,多少能暖和一點。」
沙舞風心中感激,但臉上卻已經習慣於冷麵對人,卻不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大步便走。沈艷兒見他不發一言地離開,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剛要回頭繼續釘那草簾,卻見沙舞風捧著一疊草帘子走了進來,到得近前,將帘子放下,對她說道:「你下來,女孩家爬那麼高危險,我來釘。」
不知為何,沙舞風雖仍是冷言冷麵,沈艷兒卻感覺到一股暖意,她高興地一笑,道:「沒關係的……」但不等她說完,沙舞風已冷冰冰地說道:「你下來!」她急忙慌張地應著,慢慢從柴堆上爬了下來。
沙舞風從她手中接過鎚子、釘子,幾下爬到柴堆之上,低頭看著沈艷兒,沈艷兒與他目光一觸,立時低下頭去,直等到沙舞風說道:「帘子。」她才恍然,慌張地拿起一條帘子,遞給沙舞風。
沙舞風做這等活計,自然比沈艷兒手腳快捷,沒用多久,便將一面木牆釘滿了草簾。那獨輪車上的草簾用光,沈艷兒又去自己住處推了三趟,將所有草簾全部運來,兩人用一上午的時間,將整間柴房牆板縫隙擋住,卻仍剩下不少草簾,沈艷兒心細,指指頭上,沙舞風又架起梯子,攀上房梁,將屋頂露風處一一擋上,最後幾條草簾則釘在門框之上,以作門帘之用。
柴房原本無窗,將牆縫與門全部擋住后,立刻變得漆黑一片,沈艷兒哎呀一聲,道:「怎麼這麼黑?」
沙舞風將門帘掀起,陽光立刻射了進來,沈艷兒道:「我卻忘了採光之事,這可如何是好?」沙舞風道:「便如此吧。日間嫌黑,只須將門帘挑起便可。」他心裡實際另有打算――柴房被如此包裹后,外人驟然進入,自然無法立刻看清房內情形,自己便可全心練功,而不虞被人撞見。
眼見午時已到,沈艷兒急忙趕去后廚領飯,沙舞風將門帘放下,柴房中立時變得一片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沙舞風緊閉了半天眼,緩緩睜開后,僅能略微看到柴房內一堆堆黑暗的影子,那自是各個柴堆。他摸索著走回床邊空地上,擺開架勢,練起刀法來,直到沈艷兒敲響柴門,他才放下柴刀,摸索著來到門前,將簾掀開,卻立時被陽光照得雙目刺痛,沈艷兒見狀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沙舞風只微閉雙目搖了搖頭,等眼睛適應外面陽光后,大步而出,向那木墩而去。
不多時沈德到來,三人用過午飯,沈德又和兩人聊了起來,沙舞風向來只聽而不言,沈德也已習慣,只顧自己說的盡興,隨後便帶著女兒推了一車柴而去,沙舞風便又回到那黑屋之中,練起刀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