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無情冰雪有情狼(下)

第二十六章 無情冰雪有情狼(下)

提到雪原狼群,郎歌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懷念和感傷,他仰頭望天,嘿嘿一笑,道:「那個雲夢虛真不簡單,似乎只要想查誰,就能將誰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我本以為我的身世,只有總鏢頭一人知曉,卻沒想到……」

頓了頓,他才緩緩說道:「小時候的記憶,早已模糊了,我只記得曾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疼愛我的娘,一個嚴厲的爹。後來不知為什麼,我們坐著馬車進入了雪原,結果遇上了雪崩。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狼穴之中。雪白的狼娘和漆黑的狼爹救了我,把我當成它們的孩子養大。為了我,它們被狼群排斥,吃了好些苦,但最終還是熬了過來。我慢慢長大,身上充滿了狼的味道,學會了狼的一切本領,狼群也終於接納了我們一家。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們一起在雪原馳騁縱橫。」

沙舞風靜靜聆聽,淡淡道:「聽你說起,那卻似是段快意無比的日子。我竟多少有些羨慕了。」

「是啊。」郎歌笑了笑,道:「無憂無慮,每天想的只是如何打到獵物而已。」

「你的武功,就是那樣自己練成的嗎?」沙舞風多少有些驚訝地問。

「差不多吧。」郎歌道:「其實世間萬物,除了人以外,無一不是一生下來就不斷習練『武功』,否則便要被無情的天地吞噬。狼有狼的搏殺之術,我從小和它們在一起,自然通曉,只是其中動作大多不適合我的身體,所以我就在反覆的磨鍊中,不斷進行變化,最終形成了不同於人、也不同於狼的搏殺術。至於內力,也是在不自覺間自然而然地練成的――要知道,我身上可沒有狼那樣的皮毛,只能殺死野獸,取皮為衣,但在寒夜之時,也耐不過寒冷。萬物生於世上,原是被無情蒼天驅策而動,一過上那等不進則退、退則必亡的生活,人自會被激發出無窮的潛力,時間漸久,我於不自覺間,就練成了耐寒助力的內功。

「後來,我遇見了師父――一位武功並不算高強,但卻極有義氣的江湖豪客。我從狼群的圍困中救了他,作為回報,他向我講了人的武功與內力是怎麼一回事,我才能漸漸將我從狼那裡學來的搏殺之術,變成專屬於我的武功,參照著內力修鍊之法,將自己的內功逐漸強化,並修成了『狼王異位之術』。」

沙舞風忍不住打斷他,道:「上次沒來得及問你,這『狼王異位之術』,究竟是怎樣一種功夫?怎麼你一使出來,便似變了個人似的?」

「狼群沒有永遠的王。」郎歌道:「每過一個時期,都有新的狼王取代舊的。換代除了類似人類權力鬥爭的因素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周圍環境的變化。所以每一代狼王所擅長的東西都不相同,有的擅長在雪原中圍獵,有的擅長尋找水源,有的擅長躲避敵人追蹤,有的智慧,有的勇武……每到狼群有特殊需要時,就總有身負相應本領的狼站出來,成為新王。我根據狼群的這個特點,悟出了狼王易位之術,使出時,可根據不同需要,而讓自己的肌體與精神發生變化,以適應環境。」

沙舞風聽罷不由咋咋稱奇,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種奇功,小郎你實可算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了。」郎歌一笑,道:「許多在人看來奇妙無比之事,在野獸中原不算多大本事。比如有種四腳蛇,身體可根據周圍環境不同而變為數種顏色;有種小蟲,長得更是與枯枝敗葉一般無二。我能悟出這種本領,就是因為與野獸共同生活在野外,習慣了天地無常的變化。」

郎歌又問起沙舞風這些年來經歷,沙舞風吹噓不已,將自小家門敗落,到在晝星樓內受人白眼與欺凌,及後來自悟武功之事說了一遍,聽得郎歌也是感慨萬千,道:「算起來,你我都是身世凄慘,夠說書先生說上兩段的了。咱們的武功也是一樣,都是被周圍環境硬逼出來的。」

沙舞風搖頭一嘆,半晌后,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後來又怎會進了天海鏢局?」

郎歌道:「此事還是與我師父有關。他陪我和狼群在雪原中住了兩年,一直思念家人,留戀江湖,打算離開。後來,我狼爹和狼娘相繼去逝,幾個狼兄弟也都長大,不需要我來照顧,我就隨他一起出了雪原。沒想到……」他苦笑一聲,道:「沒想到師父卻在快要走出雪原之際,跌落山谷。臨死前,他說此生別無遺憾,只是欠下天海鏢局總鏢頭一份情,無法歸還,因此不能瞑目。我為報師恩,就答應替他還這份情,結果,就陷進了天海鏢局之中。」

沙舞風道:「原來如此,雲夢虛所說的報恩,竟是這般曲折的一段經歷。」郎歌道:「雲夢虛這人太不簡單了,連這種事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我不祈求此人能成為咱們的朋友,但願他不會變成咱們的敵人就好。」

提起雲夢虛,沙舞風不由道:「他口口聲聲說要阻止晝星樓落入他人之手,還說會到建曲,我卻一直未見他露面,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現在想想,金塵飛的那些助手,恐怕不是與他有關,就是與那例竟門有關了。」

郎歌皺眉道:「按他之前那番『寶刀美人』的說詞,晝星樓眼下恐怕真是已落入官家之手。總鏢頭一定不肯善罷甘休,一場腥風血雨,恐怕再所難免。說不定,轉眼間官家便要來對付天海鏢局了。這對咱們卻是有利無害。如果金塵飛沒有對付寒水幫,也沒傷害你的兩個徒弟,你打算怎麼辦?是繼續與天海鏢局為敵,找蕭觀白報殺兄之仇,還是……」

沙舞風沉吟片刻,道:「葉偶紅說過,殺我哥那致命的一劍,是金塵飛刺的。雖然我到現在仍不願相信那個數年間與我親密無間的金大哥,竟然是一個將陰謀深藏於心的奸險之徒,但事實擺在眼前,種種一切皆在向我證明,金塵飛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金塵飛。如果葉偶紅的話不假,那麼他也是我的殺兄仇人,不論他有沒有傷害我的朋友,我都要找他報仇。蕭觀白也曾坦言,暗害我哥之事,確實是他下的令,但……聽海梁所言,是因為我哥殺了他惟一的兒子。」

郎歌目視沙舞風,問道:「看來此事複雜得很。那麼你的仇還要報么?」

沙舞風道:「我少年時喜歡讀書,懂了不少聖賢道理。但親身經歷世事無情之時才發現,道理是道理,實際是實際。冤冤相報何時了,話雖如此說,但真輪到自己,誰也不能免俗。我只是一介凡人,不是聖賢,更不是忘卻了世間愁苦的仙人,所以我必須殺蕭觀白。我哥欠他的,已經用命還他了,但他欠我的,還未曾還清。」

郎歌呵呵一笑,道:「說了那麼多,總之就是一句話,天海鏢局和晝星樓現在都是你的敵人了。舞風,這兩個可都是舉拳天崩,跺腳地震的大傢伙,你有把握?」

沙舞風道:「那又如何?想當年蕭觀白創建晝星樓之時,還不是兩手空空?」

郎歌拍掌道:「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舞風,我在這人的世界上反正沒別的事可做,不如就幫你來完成願望好了。」

沙舞風道:「如此定可事半功倍。」郎歌笑道:「你可高看我了。」沙舞風道:「你也別太過謙虛。」兩人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舉起手,握在一起。郎歌道:「話說回來,你那些武功訣竅,內功法門什麼的,可得給我好好說說。」沙舞風亦笑道:「這你大可放心,但你那些奇功也得教我練練。」兩人再次仰頭大笑。

正笑著,忽遠遠聽到顏小萱的呼喚聲,兩人轉頭向來路望去,只見遠處太陽最後一抹餘輝照耀下,顏小萱和老船夫各拎著個小包裹,站在渡口沖他們兩個揮手,二人亦揮了揮手,向回走去。

小船船艙不小,足夠三人及船夫祖孫在其中安睡,但老船夫還是勸三人到鎮上小客棧中居住,如此可睡得舒服些。郎歌本不在乎這些,但顏小萱卻臉露期待之色,沙舞風看得清楚,便道旅途漫長,能住得舒服些就舒服些才好。顏小萱立時笑逐顏開,拉著二人的手直奔向鎮內,來到一家小客棧中,要了兩間屋住了下來。

她拿著的那個包裹中,是幾樣糕點小吃和熟肉,自己留了幾塊糕點,剩下的全給了沙舞風和郎歌,又跑到掌柜那裡要了一壺酒,兩隻杯,送到二人房中。沙舞風不由感嘆其心思之細。

二人相識雖久,但如此接近卻還是頭一次,兩人本來就有相惜之心,加之方才一通長談,互訴過身世,彼此間距離又接近了一步。此時同居一室,卻似有說不完的話,以美食熱酒助興,促膝談心,聊了個不亦樂乎。沙舞風向不飲酒,也與郎歌一起飲了個不停,只覺是遇上了平生知己,一杯接一杯,將一壺熱酒喝了個精光后,又以茶代酒對飲半晌,直到子時之後,兩人酒意上涌,才各自休息。

第二天二人醒得反比顏小萱還要早,郎歌過去叫醒了顏小萱,三人在客棧內用過早飯,結清店錢,又到街上採買了些乾糧、肉脯之類易於攜帶保存的食物,這才回到渡口。老船夫正帶著孫子在河邊洗臉,見三人歸來,急忙讓孫子搭起跳板,招呼三人上得船來,解開纜繩,撐船順流向東而去。

這一路風平浪靜,沙舞風和郎歌站在船頭,背負雙手,看兩岸綠樹奔走,群山退後,面對滾滾黃河寬闊的河面,胸中一時均充滿豪情,只覺不論如何也要轟轟烈烈地大幹一番,殺得仇人頭,縱使身死,也不愧來人間一趟。

船順河而走,越過無數村鎮,經州過府,帶著三人一路向東北方而去。如此日行夜宿,不覺間經過海河,漸漸來到桑乾河下游。

這日,舟行至寒水幫一處分寨旁,三人令船夫在渡口停船,寨子周圍停泊著的船上,早有人認出沙舞風,立時欣喜大叫,有幾人搶上去替三人結清了船資,一位頭目模樣的漢子將三人引入寨中休息,命人立刻到總寨稟報。

沙舞風搖頭道:「不必。本來我想直接行至總寨,但一見你們,心中不免焦急,這才下船來問。貴幫近來並無異常吧?孫、韋二位護舵現在如何了?」

那頭目見他一臉焦急,忙道:「沙少俠放心,幫中一切正常,孫、韋二位護舵也都好,只是大家一心惦念於你,卻都是度日如年。幫主連派出數撥兄弟外出打聽你的消息,可卻一無所獲,急得人都瘦了好幾圈。現在可好了,你這一回來,幫主一定憂愁盡去。」

郎歌道:「看來金塵飛不是沒時間去想你的事,就是認定你已經徹底完蛋,用不著防範對付了。」

沙舞風沉吟道:「咱們還是快回總寨吧,有些事,只有問孫、韋二人,才能知曉。」那頭目聞言連聲稱是,親自帶人駕起一艘大船,帶著三人揚帆向總寨而去,途中又在一處分寨中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近午時分,終來到總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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