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無情冰雪有情狼(上)
小屋中,沙舞風與郎歌相對而坐,沉默良久。郎歌見沙舞風久不言語,輕咳了一聲,道:「想開些吧,也許金塵飛還來不及對付你。畢竟,晝星樓的買賣遍布天下,他想一時間理清,也不容易。」
沙舞風深吸一口氣,慢慢閉緊雙眼,再緩緩將氣呼出,讓心情略微放鬆一些后,道:「不要談這些事了。我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堅強。」
郎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點頭,沖裡間道:「丫頭,還沒收拾好嗎?」
顏小萱在裡面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拎著兩個大包袱走了出來,郎歌兩眼一瞪,道:「這麼多東西?我的小姐,你真是要大搬家啊?」顏小萱道:「多什麼多,我都扔掉好些心愛的東西了。」郎歌一把搶了過來,打開包袱一看,不由哭笑不得,道:「丫頭,現在好好的天氣,你帶冬衣幹什麼?」
顏小萱驚呼一聲,怒道:「我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你怎麼敢打開?都給我弄亂了!這些都是我心血之作,我可捨不得扔下。」
郎歌無奈地搖著頭,道:「說得難聽些,咱們可是逃命去,你帶這些有什麼用?就你那一雙巧手,有點材料便可制出美得不行的衣服來,何苦非留戀從前的這些?俗話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你這好女也不能老拿當年衣來臭美吧?」
顏小萱呸了一聲,道:「要你管!反正我要帶著。」郎歌一攤手,道:「隨便你,不過要你自己背。」顏小萱把眼睛一瞪,道:「我背?那要你這男子漢幹什麼?」郎歌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幫你生兒育女……」未及說完,顏小萱的大嘴巴早摑了過去,郎歌壞笑著躲開,顏小萱立刻嬌嗔著追打,兩人繞著桌子跑了好幾圈,最後還是郎歌告饒賠禮,這才罷休。
沙舞風又好氣又好笑,心道這對小情人倒是好心情,滿心全無愁事,心中也隱隱有些羨慕。
顏小萱說歸說,但還是將多餘的衣服挑了出來,依依不捨地看了好幾眼,撫摸了一陣,才放進裡間,一邊將剩下的打成一個包袱,一邊自語道:「看你們多走運,卻可惜了它們,也不知將被哪個走運的拾了去……」郎歌道:「得了吧,你那些奇裝異服,除了我還有誰敢穿?」隨後沖沙舞風道:「舞風,你說,我這身衣服怪是不怪?換了你穿是不穿?」
沙舞風初見郎歌之時,便覺其服裝怪異,如今才知,這奇裝竟出自顏小萱之手,想來這位少女偏愛剪裁針織之術,但想法卻與世人有所不同。沙舞風雖覺這衣服樣式怪異,但卻並不難看,反有種神秘的魅力,道:「怪是怪了些,不過卻十分好看。配在你身上,實是恰到好處,與你渾然一體,相得益彰。」
顏小萱聞言不由得意起來,笑道:「怎麼樣,臭狼,本姑娘的衣服,自有良人欣賞!」郎歌拱手正色道:「沙大俠果然好眼力,郎某人佩服!」逗得沙舞風也不由跟著搖頭笑了起來。
轉眼間,子時已近,顏小萱從裡屋取出兩套軍衣,沙舞風與郎歌在前廳換上,顏小萱則在裡屋也換上一套。三人喬裝成軍兵模樣,來到後院。只見院中早備下三匹健馬,郎歌將韁繩解下,推開後門,三人一人牽著一匹,出後門來到後街之上,一路小心而行,向北城門而去。
許久之後,來到北城門近前,郎歌牽馬走在前頭,向城門而去。守門兵卒見狀,立時上前喝止,郎歌拱手道:「我們要緊急公務要辦,請快開門。」
城上一陣腳步聲響,一個軍官從城上探下頭來,問道:「怎麼回事?」不等守門兵卒答話,郎歌已抱拳道:「張大人,是我。」
那軍官定睛看了看,急忙奔下城頭,來到近前,低聲道:「我還當你不來了呢。」郎歌一笑,道:「有勞張大人了。」那軍官使了個眼色,沖兵卒道:「這是刺史大人的家將,此時出城,定有機密大事,快開門!還有,此事不可對外人言講。」
守門兵卒如何不知其中奧妙,但身為小兵,也管不起這等事,況且官場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長發話,只聽命就是,立即應了一聲,將城門打開,放三人出了城。
三人一出城,便立刻打馬疾奔。沙舞風不熟悉路途,郎歌便在前邊帶路,一路向東北方而去,奔出數里后,郎歌放聲長笑,道:「我郎歌自此與天海鏢局再無關係,又恢復了自由之身,痛快!」說罷不住打馬,那馬兒吃痛,放開四蹄亡命疾奔,將沙舞風和顏小萱二人落在身後。
沙舞風一雙夜目打量前路,但見道路平坦,未離官道,郎歌暗夜疾奔卻也不虞有失,當下只打馬追趕。顏小萱卻急得要命,連聲喊道:「臭狼,慢些,莫跌死了你。」
馳騁間,天色漸漸放亮,漆黑的天空,慢慢變成了深深的藍色,隨時光推移,那藍越來越透亮,一抹橘紅漸漸從東方遠山之後擴散,將漫天寶石般的藍擠退。那擋住光芒的遠山與雲彩,看上去卻比夜晚時更加黑暗了。沒過多久,一輪圓圓的紅太陽便從山後跳躍而出,隨著慢慢升起,顏色也越來越亮,最終變成白色的光團,將整個天空變得白亮白亮的。
長路在馬蹄下向前延伸,密林在路旁左右擴展,晨風拂面,晨霧罩身,吸一口清爽的涼氣,只覺清涼之意滲透全身,說不出的舒服。郎歌縱馬在前,放聲長嘯,沙舞風也忍不住展開雙臂,縱情一嘯。
天色大亮之後,三人離了官道,在一片密林間休息了一會兒,吃了些乾糧。顏小萱接了些露水,將隨身帶的手帕沾濕,仔細地將手臉擦了一遍,郎歌見了笑道:「丫頭,這荒郊野外的,你還美給誰看?」顏小萱瞪了他一眼,道:「以為我們女兒家像你們男人那麼粗枝大葉么?」
沙舞風受他們兩個影響,心情大好,忍不住也開起玩笑,道:「女為悅己者容。小郎,可別誤了人家一番美意。」
郎歌假裝一怔,道:「原來這丫頭擦了半天,卻是在為我擦臉,真是辛苦了。」
顏小萱哼了一聲,沖郎歌做了個鬼臉,道:「你少臭美,本姑娘天生愛凈喜潔,才不是讓你看的哩。」
三人笑鬧一陣,休息一會兒,等馬兒吃飽野草后,脫下軍衣,又打馬上路。將近午時,來到黃河邊,雇了渡船改行水路,入夜前,來到一處小鎮,泊在渡口。老船夫上岸採買食物,留下十幾歲的孫兒看船,顏小萱在船上待著無聊,也隨之登岸,一來入鎮逛逛以散心,二來也想買些新鮮瓜果來吃。
沙舞風和郎歌在船上坐了會兒,也下船登岸,一邊在岸邊漫步,一邊聊了起來。沙舞風問起顏小萱之事,郎歌道:「她也是個苦命之人,爹娘早亡,寄身於叔父門下――她叔父是天海鏢局大鏢頭之一,名叫顏洪,掌上功夫硬得很,看上去倒是一條漢子,對朋友也說得過去,只是對這侄女,卻總是看不順眼,對她少有善待。我初到天海鏢局之時,就認識了她,當時她正受顏洪女兒的欺負,我看不過去就管了管閑事,誰知自此就再甩不掉她了。顏洪自那以後,對她的態度略微改觀,任由她天天纏著我。我猜,這一定是總鏢頭下的令,為的就是以她來攏住我的心,讓我不能離開天海鏢局。」
沙舞風道:「你當日說也有所牽挂,想來便是她了。只是怎麼費了這麼多時日,還沒能離開天海鏢局呢?」
「還不是因為總鏢頭一直不走。」郎歌道:「要說這世上有令我忌憚的人,那就是他了。他在這裡時,我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總鏢頭這人神秘得緊,平時誰都難得一見,卻總能在關鍵時刻突然出現,因此他離開很久之後,我才確定他已不在鏢局,才敢著手布置一切。誰成想他竟是晝星樓的樓主。」
「這麼說,他平時經常在天海鏢局這邊?」沙舞風問道。
「差不多吧。」郎歌點了點頭,道:「想來因為晝星樓那邊有葉偶紅坐鎮,他完全放心,加之天海鏢局這邊經常牽扯到朝廷方面的事宜,常要有人拿大主意,所以他才常駐此處。但其實我也說不太准,因為有時他到底在何處,除了項中游外,別人是看不出一點端倪的。」
沙舞風沉默片刻,道:「應該是如此。否則,金塵飛根本不可能實行得了那奪權的計劃……」
「你終於確切認定金塵飛是在利用你了。」郎歌笑了,道:「想開些吧,在狼群中,這種事常有發生。健壯的公狼想奪取狼王的地位,就會用盡一切手段,其中不乏有利用他人的伎倆。狼亦如此,何況是人?」
沙舞風微微點頭,同時對郎歌的身世生出好奇之心,道:「我記得雲夢虛說過,你是在雪原狼群中長大的,難道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