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那可不嗎。姜寒星並沒因為他這話露出絲毫的羞慚來:「您老人家說得很是。只就是這周臣究竟是不是被毒死的,我今晚是一定要弄清楚的,您不願動手,晚生可就親自來了。晚生雖不懂什麼藥理人體,但想來外傷死的同中毒死的,肚子剖開來總歸不會全然相同——晚生一會兒一看就知曉了。」
說著,她長劍便要直接往離她最近的那屍體肚子上劃過去。
「蠢材!」錢仵作趕緊快走兩步到了她跟前,伸手一扒拉,把她連人帶劍扒拉到了一邊,「五臟六腑都劃得稀爛了還看得出來什麼!邊兒呆著去別礙事!」
他一邊喝斥著她,一邊從背後摸出了一個包裹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邊是個小箱子,再更小心翼翼地打開,刀子鎚子鑿子,叮叮噹噹琳琅滿目一箱。
說是不肯幫忙,傢伙什卻帶帶得這樣整齊。
姜寒星嘿嘿一笑,在他旁邊蹲了下來:「您別生氣,晚生這不也是沒辦法嘛。」
錢仵作翻檢著地上的屍體,覺得她這話就是純在哄他:「只不過讓你天亮了再來確定了再來,給這些屍體一點敬重,有什麼沒辦法的——你讓我查的那什麼周臣,是什麼時候死的?」
姜寒星一時間有些語塞了。
周臣死的時候她並不在衙門裡,所以他具體的死亡時間她並不知啊。只隱約知道是昨晚。這吳荃應該更清楚的。
但當她抬頭看向吳荃時,吳荃卻看著遠處的山,目光沉沉,絲毫沒有要介面的意思。姜寒星便回過了頭,沒再去麻煩他。
畢竟他們兩個其實也不熟,且她麻煩他的已經夠多了,再麻煩下去肯定要招人煩的。
那以後還怎麼再麻煩?
「昨晚。不過具體在什麼時辰這我就不知了。」
「什麼都不知道便敢跑到這兒來!」錢仵作冷哼一聲,點燃了火摺子,湊到近處去察看每具屍體的面色,又拉起屍體的手來看,「真不知該說你大膽還是蠢。」
姜寒星倒是坦然得緊:「蠢倒是確實有一些。不過主要是因我素來怕死得很,一想稍微一耽擱可能就活不成了,便也顧不得許多了。」
錢仵作本來還要嘲笑她的,只是正要開口,忽然想起來方才他到時確實已經刀光劍影上了,便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指著邊上的那幾具屍體吩咐姜寒星:「這幾個可以拖到一邊去了。」
怎麼就看一眼便確定不是了?姜寒星一怔,不大放心:「這般精妙嗎?看一眼便知了。錢先生趕緊也教教晚生,晚生拜你做個老師。」
小姑娘可真會說話啊。
錢仵作終於笑了起來,把火摺子舉到一具屍體的臉頰旁:「死人的血是會淤積的,淤積便面色發青。積的越多面色越深,三個時辰后,麵皮就全然是玄色的。」
這是要讓她自己來瞧瞧看。
姜寒星趕緊就著他火摺子的光看了過去。這屍體的面色只是微微發青。姜寒星若有所思:「所以他死還沒到三個時辰。」
周臣是昨晚死的,距現在最少也得有七八個時辰了,屍體絕不可能只是微微有些發青。且按照東廠的規矩,停屍房至少要一天早晚兩清的,故方才那運屍工拋擲在這兒的,肯定大多都是今兒個白天的屍體。如此一來,可不許多都給排除掉了。
她連連拍手稱讚道:「好妙的主意!」
「那是自然,」錢仵作得意極了,又拉著屍體的手讓姜寒星看,「人死後指甲也是會變長的。」
姜寒星一看果然。明明是是具男屍,卻好長的指甲,民間傳說里鎖魂的惡鬼似的。
「頭髮亦是。頭髮指甲的變化要更在麵皮發黑之前,大約死後兩個時辰之內,不過。」錢仵作看向了她。他困在這狗屁衙門裡,好久沒見過這麼靈巧的小姑娘了,忍不住便要作弄一番。
「方才不是還說稍一耽擱便有性命之虞嗎,怎麼現在又有閒情逸緻同我談這些了?」
「盡人事聽天命,」姜寒星一笑,是真他這話同生死都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周臣的屍體並沒被有心之人毀了去,先生還這樣慷慨的幫我,已經是晚生能想到的目前最好的局面了,還發愁什麼?人生在世,總難免一死的,要是時時都憂心著,那恐怕沒一刻好活了。」
「小小年紀,想得倒是很開。」他點點頭,頗讚賞她這番話的樣子,「真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來。」不過他很點到為止,卻並沒同她細細追憶這位故人究竟是誰,只是重新招呼她到他身邊去,興緻勃勃的要教授她什麼的樣子,「既然你有意於此,我便都教予你,多門手藝總是多條活路。不過這一時半會兒,也只能教你一點皮毛而已。且理論同實際總大相徑庭,你切記將來可莫要用這一知半解來逞能。」
她倒也並不對這些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有什麼興趣。不過能多學些什麼總歸是好的。姜寒星很恭敬地彎腰行禮:「晚生明白。」
「咱們從頭人死後開始講起。人死後眼珠子會散,這是頭一遭,也很快,半刻鐘都不到的時間便就都散完了。」
這姜寒星知曉,畢竟新鮮的死人她還是見過很多的。她點了點頭。。
「然後就是我們方才說的發青,毛髮指甲長長,同時身體也會變硬,就是所謂屍僵。」他遞給姜寒星一截樹枝,「你戳下試試。」
姜寒星試探著往屍體的胳膊上戳過去,果然是硬邦邦的。
「還會痙攣。」錢仵作又撿起一根樹枝,往屍體的腿上戳了一下,屍體便突然動了起來,只一下,但也挺嚇人的。縱然姜寒星這般不信鬼神的,也忍不住眼一跳。
倒是這位很信鬼神的錢仵作依舊淡定:「這便是痙攣。」
「許多人不懂,經常說詐屍什麼的,其實都是自己拿來嚇自己的,都是痙攣。痙攣大概持續到死後三個時辰。」他把著這具屍體也搬到了一邊,「那麼這個自然也不是了。」
「死後四個時辰,屍體徹底變涼,這兩個也不是。」錢仵作飛快地又搬走了兩具,轉看向他們面前僅剩的那具屍體「那便只可能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