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張永身影剛消失在大門口,姜寒星便在於峰家院子里水池旁蹲了下來,汲水去洗手,他只說於峰下了毒,又沒說這毒究竟下在哪兒了,她方才在那屋裡摸來摸去的。
洗完了手還是心有餘悸的,又捧水去洗臉,寒冬臘月天里的井水往臉上一撲,姜寒星當即一個冷顫,隨即想起了於夫人還在那房間里待著。
得同她說一聲啊,她剛想站起來,忽然看見了水池中自己的倒影。柳眉杏眼鵝蛋臉,看起來同兩年前並沒什麼分別。也是兩年前她也已經十七了,身條都已經抽成了,也就區區兩年而已,有什麼好變的,又不是一眨眼便七老八十了。
所以,她決意要留在京城,留在東廠。姜寒星想起方才張永的那些話來。真的是因為她心底深處有什麼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圖謀嗎?
可那究竟是什麼圖謀呢?她自己正問自己,身後忽然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來來了。
「誰?」
姜寒星猛然轉了身。一小丫鬟正探頭探腦的順著牆根往她這邊挪,剛挪到她跟前,她剛好轉了身,甩了這小丫鬟一身一臉的水,小丫鬟臉皺縮成一團:「奴婢看官爺在洗臉,想著大冬天的沾一臉的水也怪冷的,便給官爺送毛巾來了。」
說著,手中還真遞了毛巾過來了。
姜寒星沒接。她打量著她,衣裳靠牆的那一側都蹭得發黑起毛了,看來是已經在外邊蹭了許久了。
這麼冷的天,在外邊蹭這麼久就只是因為不好意思給她遞這條毛巾?是她的貼身丫鬟怕是都沒這麼忠心。
果然,姜寒星一直不說話,她便說起來了,先是睜開眼打量了姜寒星兩眼,看她不像是瞧見她不高興的樣子,才小心翼翼的來了口:「請問官爺,我們夫人可以從那房中出來了嗎?您不發話,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敢過去。可您也知道的,我們婦人正懷著身子虛弱著,姑爺又剛出了事,奴婢恐……」
姜寒星打斷了她:「是叫湘君嗎?」
湘君一時沒回過神來:「啊?我嗎?奴婢是叫湘君來著……」
「那就好。」姜寒星點了點頭。
來的正好。她的事固然需要發愁著急,這於夫人的事卻也是刻不容緩的。
#
張永沒從她方才問的那些話里聽出來什麼,可不代表旁人就也不會從於夫人那兒聽出來什麼,何況於夫人自己也聰明,一琢磨二琢磨的,說不準就琢磨出來什麼來了呢?
姜寒星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得儘快處理了。
可她畢竟是頂著要緝捕於峰的番役的身份來的,頭一次見面,同於夫人和這個湘君都並不熟啊,她態度一強硬再適得其反了。所以她再著急也只能讓自己耐下性子來,只是伸手去拍這個湘君的肩膀:「湘君啊……」
姜寒星不急,這個湘君卻急。她手還沒落到她肩膀上,反倒是她先抬起了頭急切的同談條件:「您別為難我們夫人!我們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姑爺的那些事她都不懂的!」
她一咬嘴唇:「您……您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給的,我們夫人並不是介懷這些身外之物的人,只要您別為難我們夫人……」
「身外之物還是要介懷的,要不然怎麼過活?小丫頭片子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姜寒星收了回來,略帶調笑的看了她一眼,「何況你區區一個小丫鬟而已,主人家的東西你做得了主嗎,張口便是什麼都可以給我。」
湘君的嘴唇上都咬出牙印來了:「都是為了我們夫人好,我們夫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肯定會明白的。」
「那你這話我可就當真了。」
小丫鬟蒼白著一張笑臉,年紀看起來也就跟她差不多大吧,一直在這深宅大院里拘著,不曾同她這般出去見過世面,心智卻異常堅毅:「家裡銀子錢票都是夫人在管著,旁的值錢的也就婦人的首飾頭面之類,都在夫人卧房裡放著,您想要的若是這些的話,奴婢現在就去給您取來。」
「這間便是你們夫人的卧房嗎?」姜寒星伸手一指東廂房。
「是……」湘君看她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不要錢財,只要你們夫人一身衣裳。」
自從聽張永說了於峰那房間里下了毒,她再看自己身上的這身衣裳便怎麼看怎麼膈應,恐沾染上了什麼。
——她是真很惜命的。
能有熱水讓她痛痛快快的把全身上下都洗一遍是最好不過了。只是那樣也太耗費時間了。姜寒星這樣一想才作罷了。但換件衣裳還是很必要的。剛好也趁這個空檔同這湘君套套近乎交代些事情。
湘君當然一聽這話便愣住了。
「怎麼,不是說我要什麼都可以給的嗎?」
她很快便回過神來了,但是還是杵在原地不動。
還真是挺忠心一丫頭。姜寒星怎麼會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一笑又一揮手:「去帶您們夫人出來吧,她在那房間確實難免堵物思人……」
姜寒星話都還沒說完她便撒丫子就跑,姜寒星趕緊喝止了她:「不是讓你去!你們家難道就你這麼一個下人嗎,讓旁的人去,你過來給我拿衣服,我要直接在你們夫人的房間換。」
剛好那領著小孩兒玩的老婦人從她倆身旁經過,姜寒星沖她一招手:「去叫你們夫人出來,就說我在外邊等著她,方才有些話忘了同她講了。」
湘君這才算是心甘情願的領著姜寒星到於夫人房間去了,就是都到了於夫人房間了,門都關上了,她卻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目光直接給什麼人黏在了窗戶上似的,一直留心著於峰卧房裡的動靜。
「窗戶也關上!我又不是男的,難道還會吃了你不成,你一直往外邊瞧什麼呢?」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湘君這才終於肯一顆心都放在她身上了,去於夫人衣櫃里給她拿要換的衣服。
人其實很心細,並沒直接拿出來一件應付了姜寒星便算了了,在衣櫃里挑挑揀揀半天,撿出來了好幾件放在床上給她選,一邊給她選一邊還講解著:「都是我們夫人出嫁時新做的衣裳,我們夫人從到了京城起便一直顯懷有身子,這些衣裳都瘦了,便沒怎麼穿過,剛好姑娘也瘦——這件湖藍的便很襯姑娘,鵝黃的也好,姑娘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