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車夫把她抱進車廂里,將帘子拉下來,小乞丐再伸頭,也看不到一點兒人影了。男人手摁在劍柄上,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手:「這位爺怎麼了?」
「這位爺……不怎麼,小的不認識她,今兒個也沒從這兒過。」
小乞丐從記事就一直過得是看人臉色的日子,對人的善意於惡意有種不用過腦子想的直覺,所以方才就算姜寒星一直對他冷著臉他也敢撒嬌,他能感覺出來她對他並沒什麼惡意。
可這男人只看他一眼,他就知道不應該再多說什麼了。
小乞丐頭往地上叩得山響:「小人什麼都沒看見!小人什麼都不知道!」
「倒還算是聰明。」
男人對著他冷笑了一聲:「這麼聰明,不知道這種情況,越是聰明我才越是會不放心嗎?」
倒確實是這個道理。但如今的情形,實在是個他非得說些什麼不可的情形。
小乞丐飛快地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破袍子底下跪著的腿卻悄悄地起來了。
「小人對天起誓!貴人明鑒!要是小人把這事說出去了,小人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誓這種事么,信則有,不信則無。」男人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小孩兒,臉上有明顯的快意的神情。
「我同你萍水相逢,你又方才還又是提醒她又是幫著她說話的,你這誓,我真沒法信啊。」
他抽出了劍,抵上了小乞丐的喉嚨口,小乞丐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下。
「還是得做點什麼我才能放心。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也不想殺人,所以這樣吧,你乖乖的把舌頭伸出來,我割了你的舌頭,你再不能說話,這事便了了。」
男人劍尖未動,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覺得這提議如何?」
※
姜寒星在一片黑沉沉里,頭腦反倒是格外清醒的,比方才同那小乞丐說話時要清醒的多。
她是中了招了。
她首先想明白了這事。
就算餓個三天三夜,再三天三夜沒睡,她也不至於餓得拿劍的力氣都沒有,還被人偷襲了去。各種各樣的想法在姜寒星腦海里來來回回地飄。
所以,是誰的手筆?
她虛空中伸出了手,將那些飄來飄去的思緒一把攥在了手中,從頭到尾細細地捋。
她從吳大勇的宅子里出來到去了張永處都是正常的,那按理說應該能確定並不是她在此之前遇到的人動的手筆,但她如今並不知這到底是什麼葯,便也不能排除是慢性葯的可能。
那看來從這條路來想起是行不通的。姜寒星從手中一堆思緒中抽出來了一條,扔了。
只能從后往前,一個人一個人的排。
她最後遇見的是那小乞丐。小孩兒看面相是挺無害的,但她同他是頭一回見面,她並不能就此斷定了他的為人。就是因為這個,她當時對他也是有防備的,從頭到尾都同他隔著三尺以上的距離,這個距離,想要對她下毒而不被她發現,是要相當高的武功的,那小乞丐絲毫武功不會,這她能確定。
姜寒星又扔掉了一條思緒。
往前是刑部的徐主事,好像是叫徐嘉來著。
徐嘉,徐嘉……姜寒星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這個名字。
就他今日突然來讓她不要查案子的舉動,便足夠姜寒星給他一個高度戒備,但在他開口提這要求之前,姜寒星一面之緣后對他的印象是,長的很不錯脾氣也甚好的一文弱的白面書生。
所以當時她同徐嘉說話時,是並無足夠的戒備的。
雖按說他一文弱書生,就算姜寒星沒有戒備,也不至於被他動了手腳也絲毫不知,但,如今姜寒星連他是否真是一文弱書生都開始有些懷疑。
但他為何要對她動手,就為了阻止她接著查下去嗎?
姜寒星捏出來一根思緒,放在了旁邊。
再往前,是吳大勇那外室……
姜寒星忽然在一片虛空中笑了起來。
她如今連下的什麼葯都並不知曉,倘若是毒藥,現在她便是已經死了,都已經死了的人了,還操這許多的心是做什麼。
她一直竭力的活著,竭力的逃避死亡,但倘若她現在的情形便是死了……姜寒星試著去感受自己如今的感受,覺得自己像是輕飄飄的像是在水中,除了後頸處有隱隱的鈍痛,哪裡都沒實感,自由又自在,遠不如她想象中那樣糟糕。
這樣死了倒也不是不行。姜寒星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讓自己的思緒去漫無目的的飄。
死後會真有黃泉嗎?會真有奈何橋孟婆湯嗎?會有忘川嗎?忘川兩途真有綿延不絕怒放的彼岸花嗎?她一會便能看到了嗎?
姜寒星最終還是並沒看到,她後頸的痛突然尖銳起來,疼得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結果剛一伸出手,便突然一腳踏空了似的,從一片沉沉中飛速的往下墜。
然後她便醒了過來。
有光穿過姜寒星的眼皮透了進來,不知是不是她真的昏了太久的緣故,這光讓她覺得眼睛疼得厲害。
看來並不是毒藥,至少不致命。姜寒星一邊皺眉一邊這樣想著。
這時候,旁邊有人開了口。
「醒了?」
是於峰的聲音。
姜寒星不是沒想到於峰,可在她的判斷里,於峰並不是一個會這樣做的人。他是虛榮又要面子,最近得了勢也飄得很厲害,但他最大的特點不是這個,而是欺軟怕硬,在他覺得比他強的人面前他是很會裝孫子的,比如之前他在吳荃跟前的時候。
而在於峰的分類里,姜寒星至少應該並不是他可以「欺」的那一類。
不然他不會一直在試探,卻不敢明目張胆地對她做些什麼,也不會在昨晚被她直接當面拒絕後,除了摔門什麼也不敢做。
於峰也一貫很會察言觀色的,她是怎樣的人他不至於不清楚,只要他敢強迫她,卻沒有下死手,事後她是一定會弄死他的。
姜寒星甚至在他動手前就連這種可能都想過了,但她認定了於峰不敢。
可現在,他動手綁了她,這便是直接撕破臉了。
姜寒星心裡嘆了口氣,所以她可能確實對於峰了解不夠。
「怎麼?還要裝暈嗎?」
於峰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伸手往姜寒星臉上摸了一把。
她倒確實一瞬間有過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