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姜寒星笑了下,伸手將窗戶推得更開了一些,這是要走的架勢:「自然,哪怕此事不成,大人最多也就擔些說您沒眼力見的責罵而已,後果都是卑職在擔著。但大人要記著,苟活從來都只能活一時,卑職的命,早晚落在大人身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
許泛突然問:「你進東廠時人事簿上的過往經歷是一片空白。」
她一個市井間的小混混,為何會如此明白這些權力傾軋的事?這是許泛所有不放心的根源,他不問清楚了,就算聽了她的他也心裡一根刺一直梗著。
姜寒星沒回答這個問題,她將手上雪化后殘留的水漬往身上一抿,拍了拍手,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同許泛道別:「既然該說的都說完了,卑職便走了,孤男寡女的,一直呆在一塊兒,確實是有些影響大人的名聲。」
她伸手將窗戶完全推開了。
許泛伸手去抓姜寒星的手,姜寒星方才被他抓青了手腕,哪兒還會再吃一次同樣的虧,當即便一抬手肘撞在了許泛的胳膊上,接著往下一彎腰,想要趁著許泛再出手的空檔從許泛胳膊下溜出去,誰知許泛就根本沒打算再用手,直接腳尖在地上一踢,挑起了方才他掉落的劍,又伸手一接往前一揮,直接來用劍擋她。
刀兵對空拳,還是許泛的刀兵對她的空拳,姜寒星再怎樣虎也不會這架她能打贏,何況她真同他在這兒打起來的話,她肯定要被人發現的。他到時候還可以說是在緝拿她,她說什麼?
姜寒星一貫是很識時務的,她再次舉起了雙手往後退,一邊還要誇讚著許泛:「大人好利落的身手。當年卑職剛來咱們衙門時,也曾有幸看過大人的劍法,翩若游龍,當時卑職就想,是卑職再練一輩子也練不出來的好劍法。」
外邊剛熱鬧了一陣,這時候略微安靜些了——但也可能是下雪讓姜寒星覺得安靜,大朵的雪花從大開的窗戶中往他們兩個身上撲,窗戶下地面上已經厚厚一層白了。
縱然現在的院子里比著方才已經少了許多人了,這樣大敞著說話依舊讓許泛覺得很危險,他用沒握劍的那隻手去關窗戶。
但最應該覺得害怕的姜寒星一點兒都不在意的樣子,依舊說她的:「大人當時可曾想過,這樣的劍術,有朝一日,除了深更半夜欺負一下卑職這樣的弱女子,全然再無用處。」
這話,確實是有點觸到許泛痛處了。許泛正關窗戶的手停下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必須要知道,你到底是……」
姜寒星不肯讓他再問第二遍,她搶白著接著說她的:「大人想來是瞧不上段修己的,但卑職倒是覺得大人同段修己沒什麼分別。又不甘心想要往上走,又瞻前顧後,怎麼,大人以為上了馬永成的船之後,還能回頭再在劉瑾那兒謀一條生路嗎?」
許泛的劍,慢慢地落下去了。
姜寒星往許泛劍能及的範圍外一閃:「您看,對我這事上您依舊是如此,您既然決意要問我,就應當不管我說什麼,您都要問到底才是。」
這話是真有些氣到許泛了,他好歹做了這許多年的官,武功造詣也遠在這小丫頭片子之上,怎麼還輪到她來教訓他了!
「姜寒星,本官現在放下了劍,並不是就不能再提起來了。」
這世上再沒比姜寒星更知曉分寸的人了,許泛這句很意有所指的話都沒說完,她便彎下腰去了,規規矩矩的同許泛行禮:「確實是卑職冒犯了,但卑職也只是想讓大人明白兩件事。」
「一來,開弓沒有回頭箭,總想著萬全永難萬全,二來,合謀這事,不是成親,這事了了便了了,又不過一輩子,大人總想著全然相信,確實是有些太過於勉強自己也勉強別人了。」
許泛沒再說話,姜寒星低著頭,看不見他神情,便也不知曉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兩人這麼靜默了一會兒,姜寒星聽見許泛讓她起來。
「走吧走吧,你不是早就著急著走了嗎?」
「是。」
姜寒星聽出了這話中的不耐煩,可巧,她也並不樂意一直同他一塊兒呆著,故她當即便高高興興地答了是,又高高興興的從面前的窗戶中翻了出去。
她落地時先打量了四周,也不知是實在夜深都去睡了還是下雪冷還是怎的,反正她來時看到的烏泱泱人群這時已經沒幾個了,零零星星的院子里站著。
「當初段修己……」
就她打量四周的這麼會兒功夫,許泛已經又走到窗戶邊上了,就在她身後站著,帶著些猶疑的問她:「當初段修己為何要告訴你我是馬永成的人,他當時是故意讓你聽見的,我想你應該知曉。」
雪花紛紛揚揚的往下落,這種天氣,應當坐在屋子裡,最好屋子小一些,周圍再種些竹子就更好不過了,茶爐往窗邊一架,聽著雪落在竹葉上的簌簌聲,慢慢、慢慢的烹一爐茶,可以在旁邊做些針線,也可以看一看書。
姜寒星這樣想著,心裡難得的有些軟下來,也樂意再同許泛說兩句廢話:「或許是有心的吧,社會知道呢。」
「他為何要這樣做?」
「或許是希望我念著這份恩情,有朝一日會去救他?也可能是向大人表示,你有把柄他捏著,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去救他。還是那句話,」姜寒星毛領往上扯了些,遮住耳朵,「誰知道呢,左右是現在他早已經死了,你我還活著。」
她一個閃身,顯示在了陰影處:「活著就要往前看,大人。」
好巧不巧,姜寒星剛好翻過院牆腳落地,胡波元剛好領著一大群番役推開了衙門大門,匆匆之下,她只能一閃身進了身旁的衚衕,一直躲到外邊的響聲又漸漸的散盡了,才悄摸地探出了一點頭。
然後看見了許泛就站在衚衕拐角處,她直接一步跨出去能撞到他身上那麼近。也不知何時站過來的,她一點響動也沒聽到。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許泛的身手向來是一等一的,她心思又全放在了胡波元那一行人身上。她奇怪的是,許泛這又是賣的什麼葯,不是已經同她說好了天亮就去見馬永成嗎,這又突然追出來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