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而姜寒星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當時要給吳大勇的那封信,翻來覆去折騰了那樣久,它居然還沒被弄丟,那隻簪子也還在。

她把這兩樣東西都遞到了吳大勇跟前。

吳大勇一看這簪子便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掙扎著要往姜寒星身邊爬,只是還沒來得及動身,姜寒星已經先一腳踩在了他背上,他再也動彈不得了,卻猶不死心,一雙手在地上撓著,用力之狠,不一會兒,地上便全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

他厲聲咒罵著姜寒星:「是你害死了她,你會遭報應的!」

雖聽起來簡直像是厲鬼在嚎,卻終究還是開口了。明知她方才那些舉動那些話,簪子同信,都是故意的,卻還是開了口。

就總有人傻得心甘情願。

姜寒星笑了一下:「那就不勞公公操心了。只是如此一來,她同我說的那些話便就是她的遺言了,吳公公真的不要聽一聽嗎?」

吳大勇只顧著哭,並沒回答她,但姜寒星不管,一邊劍在袖口一轉,割下一塊兒布來,一邊只是問,「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告訴你她最後究竟說了什麼,信也可以給你看——你可是吳大勇——公公,我這人沒什麼耐心的。」

吳大勇不得不漸漸止了哭號,從牙縫裡擠出回答來:「是。」

「那這把劍,」姜寒星把劍揮的離他更近了一些,「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吳大勇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齜著牙笑了起來:「你是想問那小白臉吧,死了死了,都四啦,屍體就躺在我家的園子里……」

姜寒星靜默了一小會兒。很奇怪,她明明已經猜到了的,就像知道石塊兒被拋得再高最終還是會落到地上一般,可當她心裡那塊兒石頭終於落了地時,還是會覺得被砸得疼。

她不太滿意自己這樣的反應,所以她打斷了吳大勇還要繼續下去的瘋言瘋語:「擅殺舉子,罪加一等。」她在撕下來的布條上這樣寫著。

吳大勇狂笑起來:「儘管加,我不早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嗎,你讓我去死啊……」

楊昀十分驚詫,不知她用的什麼在寫,正四處尋找著,一低頭看見了看見了自己衣服和手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是不曾受傷的。楊昀一愣,然後抬頭向姜寒星看了過去。

她穿得是深色衣裳,所以他一直只覺得血腥氣濃重,卻並不曾察覺出什麼異樣來。直到此時她撕去了外裳的袖口,淺色的裡衣露出來,他才看見,她的整個袖子早已經都被血浸透了,血還在流著,一直流到了她手上。她就是蘸著這些血在寫的。

楊昀心直接發起怵來:「姜寒星!」

他直接伸了手,想要去拉她胳膊,伸到一半,又怕自己並不知她傷處究竟在哪兒,再弄傷了她,趕緊又縮回來,卻終究還是沒法子任由自己就這麼看著她血流著,又伸出去……如此循環往複好幾次,他索性直接站了出去,橫亘在她與吳大勇之間,讓姜寒星沒法再對他的行為視若無睹下去。

「你先把你身上的傷處理了再說,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楊昀這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不對,正陽門大街案子的兇手,怎麼也不能說不是要緊事。

於是他看了吳大勇一眼,又改了口:「我幫你看著他,你先去止了血再說。」那血嘩嘩嘩的,都能拿來寫字了,他看著都眼暈。

姜寒星探頭看了一眼,楊昀擋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也瞧不見吳大勇的身影——她方才怎麼會覺得他瘦弱的?

所以她只好回過頭來,看楊昀。

「小楊大人方才對我說,承諾這事很重要。」

「我雖不曾同你說過這樣的話,」楊昀認真的想了一下,「但我確實是這個意思。」

「那在小楊大人心裡,承諾這事究竟有多重要。」

楊昀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寧死不背信。」

「那就是了,」姜寒星給了他一個短暫的笑,「我此時便是在踐行當時同小楊大人許下的諾言。所以小楊大人還請讓一讓吧。」

這就全然是在敷衍他了,楊昀有點生氣:「可是早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

「但我這是在探求真相,真相無論在任何時間都應該去追尋,難道在小楊大人的道理里,竟不是這樣嗎?」姜寒星很快又換了個說法。

倒確實是有這麼個道理。楊昀一時間沒話說了。但他又覺得這道理並不應該這樣用。

可為何不能啊,道理之所以是道理不就是因為它在任何時候都是道理嗎。楊昀有些被自己繞進去了,他又沒法說出「有你同我講這些歪理的功夫你身上的傷早就處理好了」這樣直接不講道理的話,於是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句乾巴巴的:「可是你身上的傷……」

姜寒星又給繞了回去:「小楊大人方才說了,寧死不背信,為了守同大人的承諾,我這點傷又算什麼呢,還是大人覺著我這等小人並不用同大人這般講什麼原則?

他不是這個意思……楊昀難得的有些局促起來。

他這般,倒讓姜寒星不好意思起來,人家終究一片好意,可現在種種,看起來簡直像是她在為難人家。姜寒星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把楊昀格到了一旁,阻止了他繼續局促下去。

「小楊大人,正直與良善,本就是相互衝突的,所以小楊大人在試圖說服我之前,倒不如先試著把自己說服了。」

她整顆心又都放在了吳大勇身上:「正陽門大街上的匿名信是不是你所寫?」

吳大勇沒回答,他眼珠在姜寒星和楊昀他們倆身上來來回回的轉,又笑了起來,這次是那種竊竊的、老鼠一般的笑聲,只是笑,什麼也不說。

姜寒星也笑,一邊笑一邊把手中的信封舉了起來:「我記得這封信也是用血寫的,不過她當時一點兒也不怕,還只是一個勁兒的求著我放過你……」

「我殺了你!」吳大勇又哭號起來。

「究竟是不是你寫的。」姜寒星略微提高了聲音。

「是。」

「為何會寫這樣一封信?」

「閑來無事,」他大約自己都覺著這理由可笑,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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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安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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