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為哄她高興。為了在她跟前顯我怎樣的有能耐，連劉瑾都敢罵。」

姜寒星正寫字的手指頓了下。都到這等境地了，吳大勇不至於是在同她撒謊，可倘若真相果真只是如此，真是冷心冷麵如她都忍不住唏噓。

誰不以為這事是馬永成指使他做的。誰不以為背後藏著許多的暗潮洶湧，所以才好幾條人命都折進去了。誰知原來只是一個紅袖添香的香艷玩笑。

不過他也就略一唏噓罷了：「說一下當時情形。」

「我寫了信，又從院子里撿了石塊兒，綁了上去，一塊兒扔到了街上，當時是深夜，我以為無人會知曉。信扔出去的時候，她可高興了。」吳大勇還是在笑，真瘋了的樣子。

「怎麼知曉這這消息的。」這個其實同案子並沒什麼關係，可她是真的一直很好奇。她的信可還並沒有送進宮裡去。

吳大勇終於不笑了，他頓時整個人都蔫兒了起來：「宮裡聽說了，我不放心她。」

真好。

姜寒星往袖子上著手上的血：「可還有旁的要說的？」

「沒有了。」

「那便在這裡簽個名字吧，你的，」楊寒把那半扇用血寫滿字的袖子遞了過去，「寫的就是你方才說得那些，不相信我的話也可以親自瞧一瞧，反正都給你了。」

他沒看，只是飛快的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便抬起了頭，看著姜寒星——他終於不笑了：「所以她最後究竟同你說了什麼？」

姜寒星並沒立刻回答他，只是一彎腰，把簽好名字的布條從他手裡扯了出來，細細的查探了一番，確認了他確實寫的是自己的名字無疑，又看向了衚衕拐角處。

「出來吧，當我真看不見你似的。」

方明兩隻手插在他破棉襖的袖口裡，走了出來，訕訕的笑著：「這不看你一直在忙，怕萬一打擾了你嗎……」

「已經忙完了，你來得正好——稍微等我下。」姜寒星簡短的回答了他，然後眼神又落回了吳大勇身上。

她其實並沒同我說什麼，一直忙著在我跟前維護你還來不及，哪兒還有同我說什麼的空。她很喜歡你，雖然我覺得死還是不值，但對她來說應該並沒什麼遺憾，畢竟你看起來確實也挺喜歡她的。這輩子沒什麼長相守的命也就沒了吧，畢竟都是命，這誰也沒辦。等來世吧，祝你們來世好好做一對囫圇人，好好的相識。

這話在姜寒星喉嚨口轉了好幾遍，她終究還是沒說，只是輕笑了一聲：「吳公公想什麼呢，她那麼恨我，怎麼會同我說什麼臨終遺言，我隨口一說的話，公公倒當真了。」

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把手中的信封撕了，同簪子一塊兒擲在地上，雪後路面還沒來得及清掃，簪子掉下去便隱沒進了深深的積雪裡，再也尋不見了。

「你怎麼不去死！」

吳大勇又一次劇烈的掙扎了起來，這次姜寒星鬆開了腳。沒成想他還真的憑藉著那一口氣站了起來，一站起來便向姜寒星撲了過去，活脫脫要生吃了她的架勢，唬得一直在一旁沉思的楊昀都嚇了一跳，忙著伸手去拉姜寒星。

都還沒碰到姜寒星，姜寒星先一腳踹了出去，正好踢到吳大勇半月板上，踹得他直接跪了下去。姜寒星走上前去，把他雙手往背後一剪，拎著他領子把他拎了起來，推到了方明懷裡。

方明被他方才的架勢嚇得根本都不敢碰他：「姜寒星，你這是幹什麼？！」

「給送到東廠衙門去吧。」姜寒星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封血書塞進了他懷裡。

方明哪裡肯接，趕緊又要給她塞回去：「你知道，我不太願意同你們朝廷中人打交道的，而且你這什麼東西，濕漉漉的就往我懷裡塞，還一股什麼怪味兒，怪瘮人的……」

「你別管什麼東西，一會兒你用得上的。」姜寒星又推了回去，一邊推一邊同他講利害，「他可是朝廷要犯，大街上到處都貼著通緝令的那種。」

方明的掙扎停止了：「所以……」

姜寒星怎麼會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她點了點頭：「沒錯，是有賞金的，所以你最好找個繩子把他捆好了。」

方明當即便推著吳大勇遠去了。

她看著方明遠去的身影，臉上露出了一點笑。他是真並不願意同朝廷打交道，這她是知道的。所以哪裡是什麼財迷心竅，不過是為了讓她開心一點罷了。當然，她仍舊是滿腹心事，但她願意為了他的這份心意讓自己略微開心一些。

「你方才有句話說的不對，」楊昀直到方明的身影完全消失了，確認姜寒星確實是完全忙完了，才又開了口，「既都然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自然就沒這個承諾了，既然已無承諾，你還寧死不背信什麼？」

他說這話時姜寒星一直在看著他笑，但楊昀絲毫沒有因為她這個笑而停止自己的質疑：「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你直接說便是，不必如此。」

她不是笑這個：「我方才讓小楊大人想自己舉止前後矛盾之處，怎麼小楊大人想了半天，想的卻是這個？」

「我們方才是在說你……」

楊昀忽然不說了，他又看見了姜寒星的手，她剛才擦完的手此時已經又是紅的了，這說明她傷處的血顯然還在流，她嘴唇和臉色都蒼白的不成樣子。所以他忍了好幾忍，還是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先去處理你的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

「這麼一點兒傷，死不了人的，受傷這事我比大人有經驗，大人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姜寒星很乾脆的拒絕了他：「只是我並不想同小楊大人有以後了。」

楊昀沒太明白她的意思。他只是要同她要個說法而已，說不上什麼以後不以後的。

「我知道小楊大人也並沒什麼要同我有以後的想法，這當然很好，但我的意思是，類似於非要找我討個說法這等舉止，最好也不要有了，你我就當沒認識過。」

那憑什麼？楊昀不服氣，哪裡有不講道理還不讓人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