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就好。」姜寒星知道他有事在瞞著她,但她也沒問,她未嘗不是許多事都不曾對他說,大家說話都說一半,這很公平,「看來是個有錢且好心的讀書人。」
她往窗檯處瞧了一眼,直接一翻身,從窗戶里躍了出去,原本停在那裡的信鴿被驚起,撲騰掉了一身的毛,姜寒星最後一句話的尾音飄蕩在漫天的羽毛味兒里。
「缺錢的話直接當那個鐲子,就楊昀他嬸嬸給的那個。在床頭的暗格里。我知道確實不好找,所以幫手也給你找好了,趙員外。你直接俄在他面前提他兒子就行。這幾天我可能回家,沒十萬火急的事不用來找我。」
姜寒星腳尖一點,飛奔進大堂,座上人都沒看一眼,直接跪了下來:「千戶大人有何吩咐?」
許泛倒是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信上不都同你說了嗎。」
趙員外家的那隻鴿子是許泛放過來的,信上寫的是讓她快些回來處理周臣的案子。
「卑職愚笨,恐誤解了大人的意思,」姜寒星笑著,「故想著還是問仔細了好。」
周臣她倒是還記得,當初她同於峰一塊兒從刑部天牢里提出來那犯人,但她只是負責把他提出來而已,到東廠之後就並不歸她管了特意寫了信讓她來負責是什麼意思?姜寒星再一想之前馬永成提過的關於周臣的隻言片語,真的很難不去多想。
信上說得極其十萬火急,大有她再不回來就要直接下誅殺令的意思,但現在姜寒星站在他跟前了,許泛反倒並不急著提周臣的事了,只是一個勁兒的問她柳庄的事——柳庄就是趙員外宅子所在的那個莊子:「到柳庄去是做什麼?我不記得那邊有什麼案子。」
姜寒星笑得更諂媚了:「不是公事,是卑職的私事——為圖方便借了咱們衙門的名頭,還望大人莫要怪罪。」
以公名行私事,在東廠是再常見不過,劉瑾在的時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況他了,只要她自己看起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許泛就並不能把她怎麼樣。
「怎麼會,這等事我也不是沒做過,只是莫要太招搖就好,」許泛看起來也並沒想要怎樣她的意思,他只是問,「不過什麼要緊的事?突然就出城去了,你這身上還帶著傷。」
他倒還真是有臉說這話。
「一些家事而已,便不說出來污大人尊耳了。」
她這話說得就很僭越了。
所以許泛好像當即就冷笑了一聲——姜寒星不確定,她沒抬頭,沒看見。但想來他並不會因此便把她怎樣了,因為她不肯說,她有所隱瞞,他才會覺得他終於抓住她一個把柄了,他才會放下心來,人嘛,就是總帶著點賤,而他許泛尤甚。
果然,許泛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倒是我僭越了」,話里甚至帶著點心裡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的輕快,關於她究竟去做什麼的事一點也沒再問,只是把手邊的摺子向她擲了過去:「周臣案子的文冊,他人雖死了,這案子卻總歸是還沒個說法,你負責把這案子結了即可,是樁輕快活兒,想來應該並不耽誤你養傷。」
這樣好心嗎?
姜寒星心裡這樣想著,收攏起了地上文冊,許泛已經把話都說死了,她拒絕肯定也白拒絕,也不必白費這功夫了。所以她抱著文冊站了起來,直接向他行了告別禮:「那就多謝大人體諒了。」
*
剛從許泛值廬里出來便碰見了吳荃,拐角處踱著步,他腳下那一片雪都被踏平了,想來應該是她進來時便看見了,一直在門口等著。
姜寒星一時間還挺動容的,便叫住了他:「頭兒,是有什麼事嗎?」
吳荃回過了頭:「你今兒早上放在我那兒的斗篷……什麼時候給取走,我沒什麼旁的意思!放我那兒也是行的,放多久都行,我就是問問……」
吞吞吐吐的,還老是躲著她的眼神。看起來特別愧疚心虛的樣子。姜寒星頓時弄不明白了,她不記得他有做什麼對不住她的事啊:「差點兒都忙忘了,我現在就跟你過去拿……頭兒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但說無妨……」
「昨天晚上的事,真的是對不住!」看得出來他這話確實是憋了許久了,姜寒星話音都未落,他話便脫口而出了,「實在是我當時也被困住了……」
他說的應該是她被通緝他卻沒能現身幫忙的事。這著實讓姜寒星感到意外,原來吳荃為人竟這麼有情有義的嗎,她之前同他共事了也快兩年了,可真一點都沒發現。
不管怎麼說,總歸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姜寒星沒讓自己再往深處想,只是寬慰著他:「我看到了,在承天門口……」
吳荃眼神疑惑起來,姜寒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笑著含糊過去了:「我都明白的,總要先保全自身嘛,頭兒能有這份心意就很好了,何況其實我也沒幫上頭兒什麼。」
「那種情形下,能有那份心已經很難得了,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吳荃的語氣也輕快起來,「也得虧是咱們運氣好,上邊突然變了天,要不然這條命如今還有沒有恐怕還真未可知呢。」
「說明頭兒是有福之人,」姜寒星不置可否,仍舊只是說客氣話,「肯定好日子長著呢——對了,頭兒要是不著急的話,那斗篷還是先在你那兒放一放,今晚我便著人來取!實不相瞞,我現在確實是有些事要去忙……」
「你忙你的就是,放件衣裳而已,什麼要緊的!」吳荃一邊連連擺手,一邊眼睛里有熱切的光閃出來,「有什麼我能能幫忙的嗎?」
姜寒星想拒絕來著,手都抬起來了,忽然想起來了。雖說如今東廠已經不歸劉瑾管了,可於峰顯然已經又勾搭上了許泛了,所以降級調任之類的處罰都沒有,他依舊是姜寒星的頂頭上司。周臣這案子水可深,如果他仗著自己身份非要攪和的話,她還真沒辦法拒絕——可能這就是許泛非要她接這個案子的目的。
但吳荃在的話就不一樣了,一樣都是檔頭的身份,還比於峰身手要好許多,任他於峰身份壓人還是胡攪蠻纏,到時候都能略微扛一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