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治官事則不營私家
楊鶴就算是再努力搞錢,家底也不如那些從上任就開始貪腐的官厚。都察院,就是清水衙門,在任一年,什麼都沒撈到,也不敢撈,光學會如何噴人了。
噴人的人,最怕被別人噴,所以楊鶴在左副都御史的任上時,對自己是極其嚴格。朝廷發多少銀子的俸祿,他就花多少銀子。如今,可算是出京了,也不督察了,再不撈點,棺材本都沒有。
然而,就這一路上再怎麼撈錢,人吃馬喂的,也還是有些入不敷出。畢竟,你是陝西的大員,想撈錢去陝西撈啊,在山西就開始,算是怎麼一檔子事。
但是官場嘛,你知道哪天這個人就會一步登天?能交朋友,就盡量少樹敵,多多少少,山西的地方官還是賣一點面子給他的。
這些錢花在哪了,咱算一算。
雇八台大轎,雇車馬,雇傭人,娶七個如夫人,包括給她們贖身,加上吃穿用度,以及打賞應酬。
所以,這錢來得快,去得也快。
此時的楊鶴,所剩無幾,驢糞蛋子,外邊光。
貪腐不分官大官小,有時候小官貪的反而比大官要多。前兩年,我看過一個觸目驚心的新聞,一個北京某地的村官,光貪污的錢就有幾個億,真是不可想象。
店小二出去后不久,便再次回到了宛兒的房中,一臉喜色。
「成了?」張老樵看店小二的樣子,就覺得事解決了。
「成了!成了!這麼多銀子再不成,那還得了?」店小二開顏道,「真是謝天謝地!這位女道長真是活菩薩!這銀子不光讓我們客棧不賠,還賺了不少呢!再有,也不用打架了,我們的桌椅板凳算是保住了!」
女道長是活菩薩?這話怎麼聽上去,怎麼都有點彆扭。
「我們的事辦得如何?」宛兒問道。
「放心吧,也成了!據官人兒說,楊總督要親自來咱們客棧,向諸位道謝呢!」店小二答道,「不過,我勸各位還是最好別見這楊總督。」
「為何?」宋應星問道,「我們都花錢了,他登門道謝不是應該的么?你這小二,怎麼反而讓我們拒絕呢?」
「這位先生,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店小二說道,「有些人能夠沾,有些人不能夠沾。您想想,現在當官的,哪一個不是為了錢?這次你們給他拿了店錢,他確實感謝您,但也記住您了。如果下次他再用錢,首先想到的會是誰?那肯定是諸位啊!萬一他三番五次地管你們要錢,你們是支持啊,還是不支持啊?」
「那得看什麼事了。」宋應星答道,「如果是為國為民的事,需要用錢,我們一定支持。但,如果是為了一己私慾,那這錢斷然不會給他。」
「先生此言差矣!」店小二說道,「為國為民的事,需要花錢,那自然是朝廷出,用不到諸位。如果需要朝廷出錢的地方,讓諸位出,那隻能說,這朝廷快完了!」說到「朝廷快完了」時,店小二壓低了聲音。
店小二繼續說道:「身為朝廷命官,言的都是公事,哪有什麼私事?如果當官的用諸位的錢,那不是私事是什麼?私事,無非名利,不論名,還是利,還不都是一己私慾嗎?」
店小二的一番話,讓宋應星想到了自己讀書時,讀到的《宋史·王旦傳》。
王旦,以景靈宮朝修使的身份去兗州時,內臣周懷政隨行,其間多次找機會想私會王旦,然而,「旦必俟從者盡至,冠帶出見於堂皇,白事而退」。
私謁請回,公事暢往,要見也可以,那就集體相見。
這就是,「治官事則不營私家,在公家則不言貨利」。
「丫頭,這店小二倒是挺有才的,在這委屈了。」張老樵對店小二道:「你是不是哪的落第秀才,走投無路了,才當的店小二?」
店小二咧嘴一笑:「道長,我就是普通人家出身。」
「腐儒,看看,學著點,不是讀書了就是讀書,不讀書就不是讀書。」張老樵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小夥子,好好乾,以後沒準自己也能當個掌柜的。」
宋應星沒接張老樵的話茬。接了有什麼用?說,說不過,打,打不過。
店小二臉上都樂開花了:「這客棧掌柜的是我爹爹,當掌柜的,對小的來說,就是時間問題。不過,還是多謝老道長抬舉!」
「難怪呢,我說你這番話怎麼不在我們拿錢之前說?」尚炯放下手中的茶碗,說道,「敢情你也是為了一己私慾啊!」
店小二憨憨地笑了笑,然後伶牙俐齒地說道:「那時候,你們也沒說要掏錢啊!再說了,諸位掏錢,也不用被楊總督請走了,不也是為了一己私慾嘛!」
「多謝提醒了!」宛兒沖著店小二謝道,「如果楊總督要來致謝,我們還是想見一見的,還望店家把他請上來一敘。」
「好說,好說。」店小二道,「諸位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沒有的話,小的可就退下了。」
「等等!」張老樵喊道,然後沖著宛兒一伸手:「丫頭,銀子。」見宛兒沒反應,張老樵又補充道:「賞這個店小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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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兒沒理會張老樵,而是自己從身上摸出一些散碎銀兩,給到了店小二,說道:「多謝店家了,過兩日還得有勞!」
店小二一鞠躬,高高興興拿著銀子下樓去了。
店小二走後,張老樵不樂意了,沖著宛兒說道:「我今天兩次伸手管你要銀子,第一次你不給我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怎麼第二次還不給我?哼!」
宛兒答道:「樵老,人店小二就在咱眼前,用你倒一手拿我銀子送人情?還不如我親自給他呢!」
「我不是怕你摳門嗎?」張老樵沒好氣地答道。
「跟我處這麼久了,您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摳門了?」宛兒一聽張老樵這話,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哪隻眼睛?這還用問?」張老樵也不高興了,「喝酒的眼睛唄!丹丘生都喝沒了,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再給我老頭子弄點酒!」
「樵老,您不是拉貨的時候嫌太沉嘛!」尚炯在一旁替宛兒說話道,「所以宛兒姑娘說了,酒喝沒了暫時就不給您補了,說到了陝西再說。」
「那,那也不行!」張老樵一撇嘴,「我今天就想喝!」
「這老頭子,真是越老越跟小孩似的!」宛兒無奈,從身上掏出銀子,說道:「喏,給您!不夠喝酒的再管我要!」
張老樵立刻笑逐顏開,伸出雙手去接銀子。
宛兒瞪了張老樵一眼,從身上又多掏出了一些,放在了張老樵伸出的雙手之間。
「丫頭,我出去買酒去哈!」張老樵屁顛屁顛地跑出房門,哼著山西小調,一步三晃地找客棧掌柜的去了。
兩天說話就過去了。在這兩天里,張老樵喝酒,尚炯看醫書,宋應星研究從宙院弄來的材料和設備,而張宛兒,則偷偷忙著飛鴿傳書。
張宛兒飛鴿傳書?她要幹嗎?
打在北京的時候,她不是答應過張老樵,要在重陽宮的舊址上,給張老樵建造一座高高的閣樓嘛。這不,這兩天,她正在催進度。
岳州宛氏,打算要建西安分號。
宛兒,正好借這個機會,讓高桂英想辦法找一些工匠,在原終南山的重陽宮舊址上起一座閣樓。雖然蓋閣樓不是一件容易事,在他們到陝西后也不一定能夠建成,但至少,這也算是給張老樵一個安慰了。
宛兒說話算話,她之所以沒跟張老樵開口提這件事,並不是說,要給張老樵一個驚喜,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張口。
不知道該如張口?怎麼做,就怎麼說唄!
非也。
人不在陝西,如何聯繫的陝西工匠,這不得好好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