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切口
石謙提起宛兒的夜燈,把殿內的乾草拾掇了一些,捧抱到了兩人面前,取出火摺子吹了吹,點燃了乾草堆。乾草堆燃起來后,宛兒拿出了乾糧和石謙分食。
石謙坐定之後透過火光,宛兒的面容更加清晰了,果然是貌美,不覺看得出神。宛兒看到石謙盯著自己有些發獃,臉頰也紅了起來,低下頭說道:「石先生快些吃,不夠我這裡還有。」
石謙也覺得有些失禮,隨即正色道:「還沒有問宛兒姑娘,這暴雨之夜,電閃雷鳴,姑娘如此雅緻一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蓮花觀中?」
宛兒一笑,說道:「怕是先生把我當成女鬼了吧?放心,我是人,可不是干寶書中的人。」
石謙有些猶豫,還是問道:「干寶是何人?」
「先生堂堂一個讀書人,居然還不如我一女子。這干寶是東晉時人,寫過《搜神記》,他的書里寫的,全是一些鬼怪故事。」說完此話,宛兒覺得有些失言,於是又道:「我又不考取功名,所以看的書雜了些,不像先生讀聖賢書,做聖賢事。」
「哪裡哪裡,真是慚愧,沒想到宛兒姑娘也識文斷字,不似那普通村婦,果然有見識,晚生佩服!」
「先生客氣,但神鬼之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孔子說過,祭神如神在;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更說過,未知生,焉知死?可見他老人家也是對神鬼之事不置可否,敬而遠之。人生在世,人間不解的道理,恐怕在神鬼故事裡能得到新的啟示,也未可知。我就親身經歷過這神鬼之事。」
話已至此,宛兒把哥哥張壽的事,和自己家裡發生的事,以及為何來到蓮花觀,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石謙說道,「想在此觀取得道姑行頭並非難事,取上之後,姑娘打扮一番,可和晚生一起走灕江水路。正好晚生也要去桂林鄉試,不如姑娘和我一起如何?一路上有個陪伴,也出去看看,或有轉機。」
宛兒聽石謙如此說來,心中甚是有些歡喜。從她看石謙第一眼時,心中就覺此人偉岸,雖似有輕薄之相,但談吐也是那學子風采。不過,和此人畢竟剛剛結識,還是有些放不下心,面露猶豫之色。
石謙看宛兒略有難色,說道:「想必姑娘心中有顧慮,第一次出門,又是姑娘,也是應該。想當初,晚生第一次跑江湖時,也是如此,無妨。」
「跑江湖?」宛兒問道。
石謙覺出不妥,解釋道:「晚生這麼說,不是想讓宛兒姑娘相信我是個出門的老手嘛。」
宛兒想了想,既如此,看上去他也不似那壞人,於是點了點頭。
「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先生一二。」
「姑娘請講。」
「你剛進殿中說的那些像詩不像詩的話到底是何意?我也讀過幾本書,但還是不解,難不成是哪本書中的經文?」
石謙笑道:「晚生可以跟姑娘解釋,但姑娘可不要真把我當成跑江湖的響馬了。」
宛兒也笑道:「不會,先生但說無妨。」
石謙道:「晚生進殿之後聽到姑娘的聲音,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遇到了響馬,所以說了幾句江湖黑話,免得發現晚生不是綠林中人,再加害於晚生。」
石謙又往火堆中撥了撥乾草,繼續說道:「晚生也是跟我爺爺學的,那些都是綠林人的切口,也叫春典,這是只有綠林人才知道的語言。晚生當時說的意思大概是,我姓石,今夜雷雨天氣來到此地,祖籍西北,敢問朋友是哪個山頭的?如果對方是綠林人,發現是同道,就不會加害於我,甚至會幫扶我。」
「哼!」宛兒嗔怒道,「還說自己不是跑江湖的,先生從哪知道這麼些?」
石謙知道宛兒是假裝生氣,也不惱怒,笑道:「我爺爺年輕時,在米脂曾經搭救過一個綠林人,此人為了報答我爺爺,就給了我爺爺一本江湖海底。海底也是江湖術語,就相當於江湖人的家譜。不光給了我爺爺他們的海底,還教了我爺爺幾句春典,說保命時能用到。晚生就會這麼幾句,還是跟我爺爺學的,沒曾想在這用上了。」
「先生祖父當年也是走南闖北嘍?」
「那是自然,我爺爺是一個有名的建築工匠,當年也正值嘉靖帝喜好求仙問道,所以各地風行修建道觀。我爺爺他老人家聽聞此地有道觀要建,就來到此地,後來也就留在這定居了。」
「先生的意思是?」
「沒錯!蓮花觀正是我爺爺主持修建的,所以晚生才跟姑娘說,想要在此地取那道姑行頭不是難事。晚生可以給姑娘引路。當年,修建此觀時,此觀有一個秘密,這麼多年,當初的工匠早已作古,想必那秘密更是無人知曉。晚生之所以知道,還是我爺爺臨終前跟晚生說的。晚生不是嚇唬姑娘,這個秘密可是不小。」
石謙說到此處,恰好殿外一個響雷,宛兒不由身後感到有一股陰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