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路經溫縣
落日的餘暉灑在城頭,夏侯獻依稀記得二十年前曾在溫縣留宿過一日。
也就是在那一日,他跟司馬兄弟有過一段不值一提的故事。
河內這個地方,不說司馬家一家獨大吧,但也差不多了。
自漢末大亂至今安定了數十年後,盤踞在這黃河以北京畿之地的大族,如今只剩溫縣司馬氏和修武張氏。
張氏人才不顯,最多也就是在東漢末年出了個叫張范的人,此人乃留侯張良之後,漢廷司徒張歆之孫,太尉張延之子。
但其人最高做到議郎兼相府參軍,雖曾得曹操器重,但壽數不長,沒等到曹魏建國便逝世了。
自此之後,張氏便依附同郡大族司馬氏,張范有個族女嫁給了司馬懿,便是這層關係讓張氏得以立足河內。
士族關鍵在於一個「士」字,歷代在地方甚至廟堂為官,才叫士族。
如今的河內張氏充其量算是個豪強吧。
但儘管如此,張氏在河內這塊富庶之地依舊有良田數百、佃客、徒附無數。
現任張氏家主叫做張戩,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
他聽聞王師北渡黃河,經過河內,當日便快馬加鞭趕到了溫縣。
儘管溫縣並不是張氏的地盤,但也無妨,其實他跟留在老家管理莊園的司馬通關係不錯。
司馬通是司馬懿的七弟,當年兄弟幾人並稱「司馬八達」,但其人才能一般,即便是司馬懿名聲在望,也沒能給安排個一官半職。
當丞相的儀仗抵達溫縣城前,司馬通帶著族人出城相迎。
車輦上的夏侯獻頷首看著這個面容和善的老者:「有勞司馬公遠迎了。」
司馬通臉色一變,連忙道:「在丞相面前,豈敢稱『公』,快請入城!」
夏侯獻微不可見地點頭,又看了一眼張戩,不過對方暫未自報家門。
一行人被邀請進了司馬通的府邸,雖不算奢華,但佔地卻不小。
宴席上,當司馬通向丞相介紹了張戩,夏侯獻這才反應過來,這張氏是大老遠從他縣趕來的。
司馬通雖然仕途不順,但也算會來事,他上來便朝著上位敬了一杯酒:「丞相,我祝王師旗開得勝!」
夏侯獻默不作聲,只點頭回應,緩緩拿起酒杯,繼而又放下。
這時中書侍郎兼臨時軍師祭酒的鐘會,宛如丞相肚子里的蛔蟲,當即說道:
「想必丞相是有心事啊。」
說完,他轉頭看向司馬通:「唉~司馬公,你有所不知啊。幽州突然反叛,各方消息紛至沓來,我王師雖勇,卻也是倉促出征....」
司馬通默然不應,發覺這是話裡有話。
這豈不是說,自己在空口說白話,沒有任何實際的表示嘛。
還沒等司馬通想好說辭,一旁的張戩卻幾欲開口。
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從修武趕來溫縣,可不是單純來湊熱鬧的。
想他張氏這些年一直依附司馬氏存在,但族中子弟一個都沒混個官做。
就連前任太傅的親弟弟都跑來看莊園,想來也很難照顧他族子弟了。
所以張戩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在丞相面前露個臉,或許就是今日之舉,他張氏的未來就會有所不同。
「丞相!」張戩拱手看向上位。
「嗯?」夏侯獻隨即投來目光。
「我修武張氏願略盡綿薄之力,襄助王師北上平叛!」
張戩的聲音洪亮,生怕對方懷疑他的真誠的態度。
夏侯獻舉著酒杯看著他,問道:「修武張戩?」
「正是在下。」看到丞相正視著自己,張戩心中喜悅無以言表。
夏侯獻眉頭舒展,舉起酒杯:「這一杯,我敬張公。」
張戩惶恐,卻也是欣然接受。
放下酒杯,夏侯獻又轉頭看向司馬通,但卻沒有開口。
司馬通「哦」了一聲,似乎也是想通了什麼,趕忙說道:「我司馬氏也願捐家襄助。」
「如此甚好。」夏侯獻又提了一杯,看向對方:
「當年太祖北伐袁紹,令尊(司馬防)也傾盡家資,襄助大業,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啊。」
司馬通一愣,他怎麼不記得有這回事!
當然了夏侯獻是胡謅的,管你信不信,他只是要一個態度。
司馬通諂笑道:「那是自然,我司馬氏世受國恩,自當如此。」
夏侯獻這才正式將宴會進行下去。
酒過三巡,他忽然開口問道:「司馬公,不知太傅如今何在啊?」
司馬通捋著鬍鬚,搖頭道:「家兄辭官后便一直在溫縣家中養病,前些日子我還去看望過他,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夏侯獻臉色一變:「你是說,太傅人就在溫縣?」
司馬通也是一驚:「丞相竟不知此事嗎?」
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司馬懿根本沒有病得那麼厲害,然而其人卻故意避而不見。
「我只聽說太傅辭去官位,但卻不知他竟回到了此處。」夏侯獻道,「太傅乃我大魏四朝老臣,我今前來,豈能不去拜會?」
司馬通訝然無語,明明對方心裡清楚,之所以由他代表司馬氏出城迎駕,就代表著司馬懿不想出面,這怎麼還強人所難呢。
但他又能說什麼呢,想了想此事也好,讓二兄當面給丞相承諾贊助軍資,多了少了,日後的麻煩都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於是,幾人就帶著酒勁來到城西司馬懿的一間宅院。
宅院精緻古樸,司馬懿也是穿著一身白衣,看似是一位世外高人。
夏侯獻不必拜禮,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看向佝僂著背的前太傅。
鍾會跟了上來,揖禮道:「在下潁川鍾會,拜見司馬公。」
司馬懿抬頭看了鍾會一眼,聲音沙啞道:「像,像啊。鍾君與鍾稚叔真是兄弟。」
鍾會沒有回應這句不咸不淡的寒暄,他見夏侯獻擺了擺手,便心領神會地退了下去。
院中只留下了夏侯獻和司馬懿和柏夫人三人。
起初幾人都沒說話,院子很是安靜,直到司馬懿讓柏夫人也離去,只剩彼此兩人時,他才悠悠開口:
「軍資之事,雅達(司馬通的字)同老夫講了,丞相不用特意來問我心意,我司馬氏對此絕不吝嗇。」
「太傅誤會了。」夏侯獻卻是開口。
聞言,司馬懿稍稍停頓住手上的動作,整個庭院再次寂靜無聲。
「我此來是想跟太傅說一件事。」夏侯獻面帶憂慮地說道,「校事府傳來消息,子元似乎被吳人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