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家法
陸潯看著他,沒有說話。
周昫知道他在做決定,屏住呼吸一點大氣都不敢出。
其實陸潯很容易心軟,周昫向來知道,雖然師父下手很黑,但放水的次數也很多。
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陸潯願意疼惜他的基礎上,如果陸潯放棄了疼惜,狠起來他根本就受不住。
周昫不是沒想過自己的下場,可在師父的安危和逐出師門中,他還是選擇了前者。
大不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就捨去這一身皮肉挨一頓狠的,然後再央著魏朝他們一起幫自己求求情,只要師父不打死他,他這塊狗皮膏藥就揭不下來。
但他沒想到事情捅穿的時候會是在內廷司里,那些援手救兵一個都沒在,就剩他自己面對暴怒的陸潯。這要真發生點什麼,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周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潯的臉色,腦子漲得發疼,一顆心堵在喉嚨眼裡上不去又下不來。
一刻鐘了,陸潯連半個字都沒說,周昫在這煎熬中等出了一身的冷汗,膝蓋和身後同時叫囂著疼。
他握著陸潯的手,到底是怯怯地喊了句:「師父……」
陸潯極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應,把眼神挪開了,不再看他:「趴過去。」
沒有答案,但好歹不是最差的情況,只要師父肯動手,這事就不至於死路一條。
周昫沒再敢說什麼廢話,低頭應了聲是,撐著地面站起來時疼得齜牙。
最後那十幾板陸潯下手沒有留情,又是用了技巧打的,周昫身後已經腫了一片,層層疊疊的板印堆得老高,俯身趴下時抻到了傷處,又把他疼出了一頭冷汗。
陸潯換了藤條,想了想還是拿酒擦了一遍。
周昫能聞到空氣中浮著的酒味,想起之前挨的那頓就兩腿發軟。
陸潯不太客氣地掀了他的衣擺,藤條在他小腿的地方點了兩下,讓他腳後跟踩實了。
「我沒力氣壓著你,你自己趴好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跟了我這麼多年,別說你不知道。」
「是……」周昫戰戰兢兢地應著聲,「弟子不敢……」
他手上扒緊了桌沿,心裡發著狠,身後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打顫。
方才那頓板子,已經在預熱之後打腫了,歇了這麼一會兒,傷都發了出來,正是最難熬的時候,周昫彎腰都疼,根本不敢想象再往上挨藤條得疼成什麼樣。
不過陸潯也沒給他多少準備的時間。
藤條揚起,破開空氣帶出了極尖利的聲音,周昫頭皮一緊,身後立馬就是一道炸疼。
「嗷——」破口而出的哀嚎,周昫撐起了上半身,高揚著脖子,手指在桌沿的掐得慘白。
只一下,他就被打哭了。
師父是來真的……周昫惶恐地揪著心。
這一藤落在團峰的腫傷上,在一片深紅中抽出了一道細長的白印,之後再從邊緣往中間爬出星星點點的紅色,慢慢連成一片,拱得更高。
周昫咬得牙關發顫,偏生陸潯有言在先,他現在待罪之身,還不敢壞了規矩,生忍著疼又趴了回去。
陸潯知道他難熬,沒急著下手,給他留夠了喘息的時間,待第一道傷的痛感從高峰處回落,才揚手抽下第二藤。
又是一聲凄厲的痛嚎,周昫把地板蹬得咯吱作響。
「腿放鬆,腰下去。」陸潯拿藤條點了點他腿側,又在他后腰上輕輕敲了一下,沒什麼好語氣。
周昫咬著嘴唇,手上攥得死緊,明知道劇痛不可承受,卻還要主動把身後送出去。
才兩下……周昫絕望地想,這藤條打斷得到什麼時候?
他疼惜自己,陸潯可不,像是要證明什麼決心,抽下去的藤條一點力沒減,一記下去就能帶出一道由白轉紅的高腫。
周昫的嚎聲越來越難聽,身後已經並排有七八道藤印了,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師父……」
他小聲地哀求著,陸潯沒有應他,一記藤條抽在臀腿之間。
「嗷——」那地方太疼了,周昫猛的挺身攥拳捶在桌上,愣是把那桌子砸去了一個角,砰的一大聲震得筆架都倒了。
陸潯停了動作,看著他從原本的尖嚎慢慢變成粗喘。
周昫的腦子都疼鈍了,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事,然後驚恐地發現,師父停手了。
完了……
他忍著疼勉強往後轉過頭,果然見陸潯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師父……」周昫有點怕他。
「殿下若是不想受,直說便是,不必拿桌子置氣。」陸潯的聲音冷得嚇人,「您是皇親,按律,沒有聖諭臣是不能動刑的。您若現在到聖上面前告臣,必是一告一個準。」
周昫垂了眼神,有些委屈地心道,在師父眼裡自己難道就這麼不是東西?能為了這點事到聖上面前告他濫動私刑?
「您不是動刑……」周昫小聲囁嚅,又抬起眼神,看著陸潯,「這是家法。」
陸潯眼眸中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動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呵,這心眼耍得多好啊。
陸潯目光再瞪回去時,周昫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趕忙心虛地縮回了脖子。
那句話是真心的,只是夾了試探的心思在裡面。逐出師門這事沒有答案,周昫心裡就懸著放不下,他本想著師父如果答應,那他受家法,便不會被趕出去。
可陸潯把他看穿了。
藤條再落下來時,破風聲就變了調,力道落在本就腫起的藤傷上,再猛地打橫抽了出去,瞬間帶起的狠厲像能揭去一層油皮。
周昫嚎得凄慘,嗓子已經啞了,身後緊緊地縮著,也抵擋不住那疼烙進皮肉,紅腫之上現出了青紫的紋路。
「別綳著。」陸潯一藤不輕不重地落在他腿間,嚇得他立馬鬆了力氣,口中直道不敢,才哆哆嗦嗦地放鬆下來,馬上又讓下一記抽得重新繃緊了。
「啊——」
藤條的痛本就凌厲,再加上陸潯用了技巧地抽,每一記的疼都跟挨刀子一樣直衝腦際,在他崩潰的邊緣反覆碾磨。
周昫覺得自己要疼瘋了,他甚至在每次落藤時都向著藤條抽出的方向歪去,只求師父干打就好,別再鈍刀子割肉一樣地磨著他了。
照這樣下去,等不到藤條斷他就先疼死了。